元稹《行宫》赏析

时间:2020-11-11 14:09:01 元稹 我要投稿

元稹《行宫》赏析

  元稹的《行宫》 语言平实,但很有概括力,精警动人。下面和小编一起来看一下吧。

  行宫

  朝代:唐代

  作者:元稹

  原文: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空旷冷落的古旧行宫,只有宫花寂寞地艳红。

  几个满头白发的宫女,闲坐无事谈论唐玄宗

  注释

  (1)寥(liáo)落:寂寞冷落。

  (2)行宫:皇帝在京城之外的宫殿。这里指当时东都洛阳的皇帝行宫上阳宫。

  (3)宫花:行宫里的花。

  (4)白头宫女:据白居易《上阳白发人》,一些宫女天宝末年被“潜配”到上阳宫,在这冷宫里一闭四十多年,成了白发宫人。

  (5)说:谈论。

  (6)玄宗:指唐玄宗。

  元稹的这首《行宫》是一首抒发盛衰之感的,这首短小精悍的五绝具有深邃的意境,富有隽永的诗味,倾诉了宫女无穷的哀怨之情,寄托了诗人深沉的盛衰之感。

  赏析:

  从诗的内容上看,理解这首诗的关键在末尾一句“闲坐说玄宗”。说者前句已经点明是“白头宫女”,时间地点则是在荒凉冷寞的古行宫,红花盛开,正是一年春好处之时。从天宝至贞元,过了半个世纪左右,漫长的岁月,风雨的侵蚀,古行宫早变得荒败不堪了,而当年入宫的红颜少女,也在寂寞孤独中苦熬了几十个春秋,如今早已是白发苍颜了。她们的青春在此葬送,她们悲怨的泪水在此流淌,她们面对着怒放的红花在感叹嘘唏。透过纯朴的字面,我们分明听到了她们痛苦的心音。白居易《上阳白发人》写道:“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玄宗末岁初选入,入时十六今六十。同时采择百余人,零落年深残此身。”白诗直截了当地道出了年老宫女的幽怨,元诗则点染寥落的环境,以红色宫花和白头宫女相互衬托的笔法,通过形象对比来揭示宫女的悲惨生活和心理活动。二诗相比,一具体,一概括,一以感情的热烈淋漓见长,一以境界的深沉隽永取胜。

  这里,寥落古行宫中的白头宫女,还是唐玄宗时代历史的见证人。唐玄宗在其继位后期,宠幸杨贵妃,终日沉溺在淫乐酒色之中,把政务全部委给奸相李林甫和杨国忠,朝纲紊乱,谄佞当道,终于酿成安史之乱。乱后,玄宗被迫退位,赫赫不可一世的大唐王朝亦从此一蹶不振,日益走向下坡路。白居易在《长恨歌》里曾深致感慨说:“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四句诗,已形象地概括出玄宗昏愦好色与亡国致乱的历史因由,其讽刺与揭露是十分深刻的。元稹这首短诗当然不可能象白诗那样铺张扬厉,极尽渲染之能事,他只能采取对照、暗示点染等方法,把这一段轰轰烈烈的历史高度浓缩,加以典型化的处理,从而让人回味咀嚼。寥落的古行宫,那在寂寞之中随岁月更替而自生自落的宫花,那红颜少女的变为白发老人,都深深地带有时代盛衰迁移的痕迹。白头宫女亲历开元、天宝之世,本身就是历史的见证人,“闲坐说玄宗”的由治而乱。这本是诗篇主旨所在,也是诗人认为应引以为戒的地方,却以貌似悠闲实则深沉的笔调加以表现,语少意多,有无穷之味。

  从表现手法上来看,诗人塑造意境,艺术上主要运用了两种表现手法。一是以少总多。这首诗具有举一而反三,字少而意多的特点。四句诗,首句指明地点,是一座空虚冷落的古行宫;次句暗示环境和时间,宫中红花盛开,正当春天季节;三句交代人物,几个白头宫女,与末句联系起来推想,可知是玄宗天宝末年进宫而幸存下来的老宫人;末句描写动作,宫女们正闲坐回忆、谈论天宝遗事。二十个字,地点、时间、人物、动作,全都表现出来了,构成了一幅非常生动的画面。这个画面触发读者联翩的浮想:宫女们年轻时都是月貌花容,娇姿艳质,这些美丽的宫女被禁闭在这冷落的古行宫之中,成日价寂寞无聊,看着宫花,花开花落,年复一年,青春消逝,红颜憔悴,白发频添,如此被摧残,往事不堪重省。然而,她们被禁闭冷宫,与世隔绝,别无话题,却只能回顾天宝时代玄宗遗事,此景此情,令人凄绝。“寥落”、“寂寞”、“闲坐”,既描绘当时的情景,也反映诗人的倾向。凄凉的身世,哀怨的情怀,盛衰的感慨,二十个字描绘出生动的画面,表现出深刻的意思。

  另一个表现手法是以乐景写哀情。我国古典诗歌,其所写景物,有时从对立面的角度反衬心理,利用忧思愁苦的心情同良辰美景气氛之间的矛盾,以乐景写哀情,却能收到很好的艺术效果。这首诗也运用了这一手法。诗所要表现的是凄凉哀怨的心境,但却着意描绘红艳的宫花。红花一般是表现热闹场面,烘托欢乐情绪的,但在这里却起了很重要的反衬作用:盛开的红花和寥落的行宫相映衬,加强了时移世迁的盛衰之感;春天的红花和宫女的白发相映衬,表现了红颜易老的人生感慨;红花美景与凄寂心境相映衬,突出了宫女被禁闭的哀怨情绪。红花,在这里起了很大的作用。这都是利用好景致与恶心情的矛盾,来突出中心思想,即王夫之《姜斋诗话》所谓“以乐景写哀”,一倍增其哀。白居易《上阳白发人》“宫莺百啭愁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也可以说是以乐写哀。不过白居易的写法直接揭示了乐景写哀情的`矛盾,而元稹《行宫》则是以乐景作比较含蓄的反衬,显得更有余味。

  这首绝句语言平实,但很有概括力,精警动人,也很含蓄,给人以想象的天地,历史沧桑之感尽在不言之中,寓意深刻,自来评价很高。王建的《宫词》,白居易的《长恨歌》,元稹的《连昌宫词》,都是长达千字左右的宏篇巨制,详尽地描述了唐玄宗时代治乱兴衰的历史过程,感叹兴亡。总结教训,内容广博而深刻。元稹这首小诗总共不过二十个字,能入选《唐诗三百首》,与这些长篇巨作比美,可谓短小精悍,字字珠玑。

  拓展阅读:元稹的梦

  元稹是一个常常做梦的人,而且喜欢谈论自己的梦。元和九年(814年)他梦见与友人白居易等一起在长安曲江边上游玩,为此,他写了《梁州梦》一诗和《感梦记》一文。晚唐的孟棨通过元稹的梦看到了友谊的珍贵:“千里神交,合若符契,友朋之道,不期至欤!”从此元稹的这个梦广为人知。

  除白居易之外,元稹还梦见过李绅,这让他整夜心情愉悦。他也曾梦见过刚刚去世的宰相裴垍,感念他对自己的提携之恩。但让元稹频繁入梦并诉诸于诗的是他妻子韦丛的离世。

  韦丛是当时朝廷显贵韦夏卿的小女儿,下嫁元稹的时候刚刚二十岁。元稹费尽心思,才获得这门婚姻,所以十分珍惜。不过元稹只是一名小官,家里比较贫困韦丛和他结婚后,吃了不少苦。难能可贵的是,出身豪门的韦丛:非常贤惠,面对贫苦的生活坦然处之,对于元稹也从无半分怨言。元稹对她十分感激,两个人的感情非常和睦。

  贫穷的生活和多次生育,极大地影响了韦丛的身体健康。在元稹三十一岁的时候,年仅二十七岁的韦丛去世了。悲恸之下,元稹开始有白头发。他邀请大文人韩愈为妻子撰写了墓志铭,自己则写下了感人至极的诗歌《遣悲怀》三首,最出名的是其中的第二首诗里面说:“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曾经共同经历贫贱与困难的夫妻,他们互相之间的相知与依赖必然较深,所以一旦永诀,便特别地悲伤。“贫贱夫妻百事哀”遂成为中国文学中对家庭生活最有概括力的名言之一。

  连同《遭悲怀》在内,元稹的悼亡诗共有二十八题,其中直接描述梦境的诗就有四题六首。下面这首《梦井》诗在这批悼亡诗中并不出名,也未曾得到批评家的重视,却是内容和艺术均佳的好诗。

  梦上高高原,原上有深井。

  登高意枯渴,愿见深泉冷。

  徘徊绕井顾,自照泉中影。

  沉浮落井瓶,井上无悬绠。

  念此瓶欲沉,荒忙为求请。

  遍入原上村,村空犬仍猛。

  还来绕井哭,哭声通复哽。

  哽咽梦忽惊,觉来房舍静。

  灯焰碧胧胧,泪光凝炯炯。

  钟声夜方半,坐卧心难整。

  忽忆咸阳原,荒田万馀频。

  土厚圹亦深,埋魂在深埂。

  埂深安可越?魂通有时逞。

  今宵泉下人,化作瓶相警。

  感此涕汍澜,汍澜涕沾领。

  所伤觉梦间,便隔死生境。

  岂无同穴期,生期谅绵永。

  又恐前后魂,安能两知省?

  寻环意无极,坐见天将昞。

  吟此《梦井》诗,春朝好光景。

  全诗大体分为两个部分。从开头至“坐卧心难整”为第一部分,写梦中的情形;第二部分从“忽忆咸阳原”到诗末为止,写作者梦醒之后的无限感慨。

  “梦上高高原,原上有深井”二句,开篇点题,径直说明此诗为何名唤《梦井》,并奠定了全诗的一个意象基础:它写的是“高高原”,而不仅仅是“高原”;写的是“深井”,而非一般的井。既高且深,给人一种幽邃的感觉。接着作者便说自己登上这“高高原”,觉得枯渴。枯渴也不是一般的口渴,而是一种缘于心灵的极度干渴。“徘徊绕井顾,自照泉中影。沉浮落井瓶,井上无悬绠。”写自己徘徊于井旁,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瓶用来汲水却一不小心将之掉入井中,瓶在井中上下沉浮,而井旁的辘轳上却没有井绳将瓶捞起。诗人急了“念此瓶欲沉,荒忙为求请。”可是高原上四顾茫茫,又能求助于谁呢?“遍太原上村,村空犬仍猛。还来绕井哭,哭声通复哽。”梦到这里,已进入高潮。诗人欲求无人,而身边还有恶狗向他狂吠,束手无策,百般无奈之馀,只能回到井边流泪。诗人因梦中之哽咽而惊醒,醒来四周阒然,孤冷凄清,唯有床前“灯焰碧胧胧”,照见自己“泪光凝炯炯”。听着三更的钟声,诗人心乱思繁,坐卧不宁。

  “今宵泉下人,化作瓶相警。”呼应上文,亦是点睛之笔。正是这一句,我们才明白了此诗的奥妙。上文所说“枯渴”是缘于心灵的极度干渴,亦由此句而来,诗人自己透露,“瓶”是她妻子的化身。他要用瓶来级水解渴;而妻子虽不能解除他的口渴,却能慰藉他心中的思念,浇溉他干枯的心田,“感此涕汍澜,汍澜涕沾领。所伤觉梦间,便觉死生境。”汍澜是眼泪纵横的样子,作者想到亡妻“化作瓶相警”,百感交集,禁不住伤泣。

  他痛心于仅仅在这一梦一醒之间,便已感受到了生死的区别,妻子已经亡故的事实向他重重逼来,作者忍不住长叹一声:“岂无同穴期,生期凉绵永。又恐前后魂,安能两知省。”我们夫妻当然有同穴的日子,可就算有朝一日栖身一处,我们的心灵还能沟通吗?这种痛苦,较之《遣悲怀三首》(其三)中所云:“同穴有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更深一层。“寻环意无极,坐见天将昞。”作者万般思绪,只能坐看天亮。“吟此《梦井》诗,春朝好光景。”呼应诗题,又一笔荡开,用窗外无边春色收尾,更反衬心绪之黯淡寥落。

  我国的悼亡诗,从《诗·邶风·绿衣》“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忧兮”开始,大多都是睹物思人型的,结构、意象比较简单,如潘岳《悼亡诗》、沈约《悼亡诗》、阴铿《和樊晋陵伤姜诗》、薛德音《悼亡诗》等。这种情况在元稹自己的悼亡诗中也大量存在着。睹旧物而思故人,实在是一种最普遍的情感。然而《梦井》诗却跳出了这个窠臼,不写具体生活细节,纯用象征来表达感情。这种写法在当时应该是比较新颖别致的。

  在精神分析学特别发达的今日,诗中提到的“登高”、“深井”、“银瓶”、“干渴”诸多意象恰恰暗合了弗洛伊德对梦的解析,但如此解读不知是否会破坏中国诗的美与感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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