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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是爹的娘散文
每每跟爸爸坐在一块,他总会自觉不自觉的说起那只羊,养大他的一只羊。
爸爸是奶奶的第五个孩子,生他那年,奶奶已经接近五十。虽然家里又多了一张嘴吃饭,但知道是男娃,老爷爷还是笑开了怀。只是奶奶年龄大了,再没奶水喂养。那年头,就是有钱也没地买奶粉,何况没钱!老四(四姑)是靠玉米面糊糊喂大的,有时也嚼化了地瓜面窝头抿嘴里。孙子响如洪钟般的哭声,软化了老爷爷的心,他再也下不了手强掰着孙子的头,往里灌剌人喉咙的玉米面汤了。
每每爷爷从地里忙活回来,老爷爷就强逼着他抱孩子去“过月子”的年轻媳妇家“要奶”喝。爷爷当然不愿意,但也不敢说什么。甭说跟人家张嘴,就是进门都不好意思。只是抱着孩子在人家院墙外来回溜达,孩子哭,他也哭,孩子大声哭,爷爷只能默默趟眼泪。
村里人倒也朴实,听见院墙外有孩子哭,就出来,客气的抱进孩子,喂一会,再抱出来。那时,家家窝头咸菜,女人生了孩子就买一把鸡蛋,二斤红糖补身子,奶水都不多,跑了这家还得跑下一家。
孩子一月一月长大,食欲一天一天高涨,“要奶”也一家一家增多。跑奶的任务就落在出了月子的奶奶身上。家里虽然穷的只有穿在身上的衣服了,但在村里还是要头要脸的人。一天两天可以,经常往人家那跑,就是人家不说啥,同要饭有什么区别?儿子的抱怨脸色,老爷爷可以高声呵斥,但儿媳妇委曲的眼泪,却落在了老爷爷心里。
一天,全家人干活回来,老爷爷说“砍了那颗树吧!”家里人都吓坏了,瞪着眼,谁也不敢说一句话。许久,老爷爷搁下喝汤的碗,说“到城里换只羊。”家里除了这所老房子和二亩地,就只剩那颗树能卖了。房子是不能卖的,地更甭想。
可那棵树,是老爷爷的棺材本啊!
前年,老奶奶临终想喝碗鸡汤,爷爷跟他说要卖树,老爷爷把汉烟锅往门框上狠狠地磕碰,“除非我快死了!”说完,进屋从柜子里翻出自己的一件“老衣服”,让爷爷去买了,换回三五个鸡蛋,给老奶奶做了一碗汤。
“爸,喂玉米糊糊,也能养活!”爷爷想夺下他手里的锯。“滚!”像当初不能卖时一样坚决。
那是全村第一只能下奶的羊。从城里牵回来那天,如同谁家娶了新媳妇,全村人都来看。雪白的毛在每个人眼里闪烁着白银般的光芒,一副棺材,一只羊,为孙子。从此,老四不用下地干活了,专门负责到处割草喂羊,挤奶喂弟弟。眼看着乳白奶的奶水一下下溅落在青瓷大碗里,所有围观的人都陶醉在泛着泛着波纹的浪花里。
等爸爸长大了,羊也老了,不下奶了。家里人提议要杀了。老爷爷瞪起眼,“是她把孩子养大了,能就这么把它杀了?养着,到死为了。”
又过了几年,1960年,三年自然灾害,家里实在吃不上饭了,全村的树皮都吃光了。
已躺在床上的老爷爷,淌着泪说“杀了那只羊吧。”
老爷爷连口汤都没喝,只是说“把羊皮留下,等我走了,没有棺材,就用那张皮包裹。给咱“奶”喝的那几家送些去,做人不能忘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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