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经典散文
我有一个爱好,就是特别喜欢植物的根。尤其喜欢把根泡在清水里,装在透明的玻璃缸或瓶中。白生生的根赤裸着它的坦诚,在我面前一点一点快乐的成长。那感觉除了清爽,干净,顺滑外,还有的就是圣洁。甚至常常产生一种膜拜的心理,想匍匐在它的面前,虔诚地捧出我温热的心,去供养它。这听起来有些疯狂,我自己也这么认为。但这不会影响我的心情,我乐此不疲。我常养的有吊兰,绿萝,风信子等。吊兰纤细柔滑的叶子搭在白色玻璃缸边沿,脆嫩嫩,白亮亮的根在清澈的水里和它相映衬,清幽淡雅之气氤氲开,整个房间瞬间就生动鲜活起来。还有就是风信子,也可爱极了,它花色丰富,红黄蓝白紫各种色彩俱全。最喜欢把它放在像葫芦一样的玻璃瓶里面,开花时节,在上面可以观赏到漂亮的花簇,在下面可以看到一束粗壮的白根。那种花与根生情并茂的情景,相信你见过定会难忘。我办公桌上常年都放着这么一缸或一瓶,一抬头就是满眼春色。养之前,要把根洗净,再放到玻璃缸的清水中,根也就算在里面安了家。那娴静的样子,惹人怜爱,仿佛有灵气一般,时不时地和我交谈,把快乐幸福与我分享。
我喜欢根,因为无论什么样的环境都难不倒它。若是薄薄的一点土,它就长一些浅细根须,勤奋的吸取营养,哪怕只有一滴雨水,一丝养分,也要及时的送给叶子,送给花朵。那些随意被人丢弃,或被风吹到角落,墙根,砖缝里的种子吧,怯生生的发了芽,但最终还是无所畏惧的根使它们展现着生命的不屈与完整。在老家院子里,总能见到长在石缝,墙根里的各种植物。开紫色花的桔梗;一簇簇的马兰;还有各种小秧苗。一次父亲打扫院子,见一株小树苗从房子墙根处长出来,想拔掉它。我急忙跑过去看,它已有大拇指般粗细,极力的弯着身躯,向外伸展,努力地接受阳光和雨水。我希望看到它的未来,想知道在那样的环境中它到底能长多大,但父亲怕损坏房子,坚持着拔掉了。我满心怜悯,将它移栽到墙外的大杨树旁,浇了几瓢水,就撇下它回城了。过些时日再回去见它时,挺拔了许多。多年后的今天,它已长得根深叶茂,鸟雀在上面安了家,日月也为它留下婆娑的身影,我确定那是根的功劳。
日常生活里各种蔬菜的根,常被人们忽略。多数人对菜根并不熟悉。菜被菜农采摘下来,切掉根,摘掉黄叶,打理好了再出售。城里人喜欢干干净净的菜,我却觉得那样的菜都是漂泊无依的。喜欢回老家,除了看望父母,还有就是想参与蔬菜的成长过程。春天,若能赶上节气回去,就可以帮父母到房前屋后的田里种菜。首先把平整好的土地铲出垄沟垄台,然后按照一定的距离铲出巴掌大的坑,一竖指那么深就行。再把各类菜籽均匀地撒入坑中,浇些水,保证种子成活,最后用土轻轻盖上。先用脚把大土块踢到一边,留下细细的盖在上面。这道程序十分讲究,厚了,芽拱不动,时间久了就容易发霉,甚至死掉;薄了,种子会被鸟雀、虫子吃掉,或被阳光晒干。
初春天还很冷,不怕冻的菜早早的就会泛绿,常常是淡淡的雪意衬着嫩绿的葱苗,韭菜苗,清新的画面令人过目难忘。大蒜不怕冷,地刚解冻,就可以栽种。把蒜头掰开,每瓣蒜的底部都有一些细小的须子,把它们按在土里,再用细土覆盖好,没多久小蒜苗就长出来了。每次回老家,往往是早去晚归,一回城,心里就惦记那些大葱大蒜和撒下的种子。常年蜗居城市,见不到什么春色,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回去,也是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以后了。一进院子就能见到满垄台嫩绿的小苗撒欢的长着,若赶上雨水充足,温度适宜,长势就会更好。有发芽晚的,刚出土的小叶片上还顶着种子皮儿,像带着一顶时尚的帽子。微风中,小秧苗,仿佛正走着一场漂亮的T台秀。有的含着羞涩;有的落落大方;有的袅袅婷婷;有的迎风而立。天之下,地之上,春之中,这些自然的宠儿将活泼的根扎入土地,阳光宠爱着,雨露滋润着,泥土呵护着。由一粒不起眼的种子,变成了清秀可爱的小苗。我欣赏那最初的一片两片叶子,柔柔的,怯怯的,在春风里行走,在春雨里成长,在阳光中等待着那个花开的时节。待我再回乡,那些小家伙们,已开着各色的花了。或清新,或妖娆,或小巧,或硕大,都尽情的绽放,紧紧抓住这灿烂的春光,让自己更加妩媚动人。窝瓜花呈黄色,葫芦花是白色,花朵硕大。黄瓜花娇小可爱,翠绿的瓜顶上往往长着含羞带笑的黄色小花,惹人疼惜,黄绿相间的姿态,也不知让多少人牵挂。黄瓜结得多时,挂在瓜的藤蔓上,高低错落,像战国的编钟,风过时微微的颤动,似乎要发出清脆的乐音。豆角秧枝条柔柔的,攀爬在竹竿上,密密的叶子,把那些玲珑的紫色的小花藏起来,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花开后,结出的小小的绿色的角,像秋千架上玩耍的孩子,调皮的荡着,随着风的吹动,时而轻柔,时而急迫。
一想到这些植物精灵般的美丽和快乐,无一不是地下根给予时,心就不能平静。根永远都是默默的隐藏着自己,不张扬,不炫耀,把最好的给了它的孩子们。
城市里的菜,往往太干净了,没有一丝泥土。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缺少了生命的气息。菜贩偶尔也用喷壶往上洒些水,看起来水灵灵的,没一会就又蔫了下去。终不如刚从菜地里摘来的富有生气,尤其是亲手种下的,更让人喜爱。每次回老家,爸妈都忙着为我准备带回城里的东西,从农田里的大米,到菜园中的各色蔬菜,一大包一大包的。即使在冬天,还有贮存的大白菜、红皮萝卜,腌制的酸菜,磨好的玉米碴子,自家产的豆子做成的冻豆腐。我常惦记着换个三门大冰箱,好装得下更多爸妈亲手种的那些菜。邻居笑称我是逃荒的,我总是憨憨的笑笑,不去解释。爸妈种的菜,是有根的,有灵魂的,有着浓浓的家乡和亲人的味道。最喜欢和妈妈进到菜地,踩着松软的泥土,裤管上粘着露水和刮掉的叶片,拔出带根的小白菜、小萝卜、小菠菜;摘下豆角、茄子。这些虽是普通的家常菜,但都散发着大自然的气息。有时正吃饭呢,想到了什么,就跑到菜地里。摘两根黄瓜,或随手拔几颗大葱,到院子中的水井处洗一洗。吃起来满是阳光的味道,心也被照的通亮。女儿小的时候,不爱吃菜,但一说这是姥姥家的菜,就特别高兴,吃的也就多些。那些离自然最近,离亲情最近的菜,盛在盘中,仿佛故乡就在眼前了。
今年春节,父亲和舅舅讲起他们年轻时的经历。年近八十的老人忆及那些往事,激动得像孩子。最让我震惊的是六零年挨饿的故事。当时闹饥荒,粮食不够吃,村民就成筐成筐的挖野菜。然后用清水煮了,再往菜锅里撒少量的玉米面,熬成糊糊,勉强填饱肚子。没想到那些乡间随处可见的野菜,竟用它们卑微的生命救过那么多人的性命。这让我对生命力顽强的野菜和菜根有了更深的认识,也产生了更多的敬畏之情。
植物有根,人亦有根。万事万物皆有来有往,落叶归根,是叶子对根的回报,也是对它的无上敬意。老家是根,让漂泊在城市的我可以安放被放逐的灵魂;父母是根,那条条根须将我紧紧缠绕,从不曾远离。而那个夜晚父辈记忆中的每一棵野菜以及它们厚重而顽强的根须,长在我心深深处,让我膜拜,并时时地敲醒我昏睡的灵魂。我总把自己看作是一棵长在故乡土地上的菜,自由着,芬芳着,灿烂着,翠绿着。同时也感谢着根的滋养和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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