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散文
母亲因脑出血复发再次被呼啸的救护车送往医院时,她感到彻骨的寒冷,不仅仅已是寒冬,北风呼啸,雪花飞舞。
一向连药都很少吃的母亲,在一个寻常的黎明时分,忽然感到剧烈地头痛,当时她有点烦躁,孩子还要吃饭送上学校,半死不活的班上,最近又像注鸡血似的忙起来,唉,母亲生病真不是时候!
出门打车,送母亲去医院,母亲临出门时交给她二千块,哪用着这么多,只是个头痛嘛。她不以为然。
不料,胖乎乎的心内科专家医生,听了母亲口述的病情,和蔼的笑容立刻凝重起来,坚持开个脑部CT让患者做,且建议住院观察。
划价时,四百多,她很气愤,劳民伤财嘛,让做这么贵的检查!
看着母亲花白的头颅被落地的双层不锈钢门遮住视线,她拿出电话,给车间主任打电话,给母亲看病,晚去会儿,一个小时吧。
结果脑出血!她吓坏了,赶紧给哥哥们打电话,很快地办理住院手续,半小时后手术。
突如其来的残酷病情,让她一下子痛哭起来。母亲,一直是她相依为命,全心的依靠,铁人似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呢,而且是这么严重的脑出血,医生略带嫌恶地得知母亲一直与她一起生活,从没量过血压类的陈述,皱了下眉。
术后的母亲平躺着,日常活动完全依赖别人的帮助,她帮母亲抬起身子,没想到瘦弱的母亲身子会这么沉,伺候了一个小便,累了一身的汗。
三个哥哥轮替着照顾,开始母亲很是排斥,这种没有羞耻感的照顾,让她难堪,常常流泪,叹息,不如死了好哩。排行最末的她,听从了哥哥们的建议,偶尔来,打补丁。
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等母亲稍能坐起时,办理了出院手续,只是没有回她家,直接去了老家农村,她大哥那儿。
她大哥农村院落宽敞,适合锻炼行走,而这两个哥哥,则上班时间紧张,没有很多的宽裕时间来照顾母亲,请超过一定期限的假期也会相应地扣除本月的绩效奖金,及相应的工资。
大嫂是个走路掷地有声的女人,高大的身材,一百五六十斤的样子,面色黧黑,很有力量,照顾母亲的任务,她顺手接过,而且扛起母亲身子,擦拭,喂饭喂药,又快又稳,很是可靠。大家都放下心来,母亲照顾有了着落,接下来,就是锻炼,学会走路了。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的是,大嫂提出了一个要求,要工资,而且价格还不低,高于一个县城普通看护的水平,四千。反之,兄弟三个轮替着照顾,母亲有退休金,一个月三千八百多,不到四千,大嫂说的话也有理,你看在我家连吃加住,还要扶走路,在外打工,怎么着也得一天七八十吧,那个也就是十个小时的活,我这个呢,二十四小时呢,随叫随到,再说我的日子也紧巴巴的,你们商量吧。
商量的结果,就是二哥三哥默认了大嫂的提议,谁有空闲功夫呢,赶上休假时探访下母亲就可。
对别人倒没什么,她有点空落落的,以往都是母亲在家,做饭,接送孩子,甚至洗衣服类的'活,母亲,仿佛永远有干不完的活,做饭花着样子的做,菜饼,饺子、包子的轮番做着,吃了母亲近四十年的饭,母亲知道她的口味,而且乐此不疲。
自小,母亲对她表现出了迥异常人的关怀,物质不丰富的八十年代,她的小零嘴儿、玩具,是小伙伴羡慕得红眼珠子的向往。上学不爱学习,也无所谓,母亲是个小学教师,家里也种着几亩地,平时农活都是母亲和哥哥们干,父亲远在外县的一个工厂上班,几个月不回家一次。而她,那时永远是在看书,在家里玩,直到读职业学校上学时,母亲用那有大梁的自行车送她去县城读书,她坐在母亲为她专门缝制的小棉垫上,还分不清麦苗与茅草。
偶然去大明湖玩时认识一个外地的男孩,据说是煤矿的,书信往来的,在母亲父亲竭力的反对、哥哥担忧的目光中,嫁人了。
母亲自她上班就在县城里租了房子,婚后,男家一贫如洗,在男孩子零收入零人祝福缺席婚礼的境况下,男人也跟着父母一起吃饭,婚后男人依然外地工作,自此,母亲没有怎么笑过,很快地父亲因病离世,几度风雨,孩子十岁时,母亲顶着一头白发,佝偻着腰,混在接孩子的人群中,很是显眼。
男人赚钱很少,自开始结婚时的一千,历经十年,依然是一千,她单位一年有多半年闲,工资可想有知的少,有时一百多的时候都有,而母亲,退休后的母亲,工资渐长,到发病时,近四千元,买日常用品,菜,甚至礼尚往来的随份子,母亲都要给她,像小时似的,贴补日子,有时母亲也会小心地商量,让她再找个活做。如今,几百块的工资若不是母亲的帮衬,连糊口都是危机,而每次,她都非常生气,冲母亲嚷,我又没本事嘛,找到的也是家政类的擦洗窗户油烟机类的,累个臭死,我不干!后来勉强站过超市的柜台,散过传单,日子飞流直下。
后来母亲也不怎么说她了,租的房子,有诸多不便,她想买楼,母亲就拿出存款,给她,哥哥们都愤怒不已,凭什么老人的钱,全让妹妹一个人占?为什么,教过小学语文的母亲,思路清晰地回答,我这是有工资,也不要你们的,你们就攀比粘牙了,你们过得都比她强,不帮她帮谁?理直气壮。
三十八岁那年,没有了母亲做饭的她,在男人不回来的日子里,接送孩子,学会了蒸馒头、烙饼、包饺子等,黄昏时分,看到广场里有散步的老人,在夕阳的光辉沐浴里,悠闲慈祥,不敢多看,饭后拥着母亲的手臂,也曾几度看星星。母亲一直是心中高大的树,多年来,她如藤似的紧紧缠绕母亲的腰身,长枝窜过母亲的胸部、脖颈。她心中一直以为,一直会这样相拥,一直到地老天荒。殊不知,母亲苍老的树干饱满的纤维早被岁月的长风呼啸着噬空,现在却轰然倒下,成熟仿佛一下子来的,她感觉母亲给予她太多,这辈子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超过母亲对她的疼爱。
来回穿梭在县城与农村大哥家,她黑了瘦了,母亲渐渐地迈步,临分别时,照例是母亲的泪眼凝望,一次又一次地在村口的轮椅上定格成朴素的画。
只是没想到,母亲的病会复发,她一直以为,等母亲会走了,就接到她这儿来,让她坐着,微笑着看能干的女儿烙饼、包包子。没想到,这是个奢望,也可能是个永远的奢望。
在重症监护室里,母亲在里面待了足足一星期,被推出来时,身上插满了管子,县城的主刀医生说出血量这么大,手术顺利真是个奇迹。只是这次母亲不会说话,而且还丢了眼泪,常常自已微笑起来,儿子大声地说话,儿媳很明显嫌恶的话语,她的眼泪,还有探望的不同人群,她一视同仁,回报给人一个很灿烂的褶皱纵横的笑脸。
才经一年,母亲就复发了。落花满地的小径上,耳边鸟语喧哗,她在想,等到冬天来临,母亲不知还能不能保持这种单纯的笑脸?恐怖袭来,她的心提前进入了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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