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的距离散文
你长大了,像日子一样无可奈何地长大了。在你的眼里,有一种感情,被岁月长大而拉开了距离,渐渐地变得有些羞涩。但在父母的眼里,你永远是他们长不大的孩子,无论你在何处,无论你在何时。在你回家跨进门槛的那一刻,在你提起电话的那一瞬间,父亲和母亲还能象往日般温馨地喊出你幼时的乳名。这是一种特别的情感,这种情感并非华而不实,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是朴实又深厚的,是超越言辞的爱,超越距离的爱,这种爱就叫做亲情。
(一)
手机里突然多了条陌生的信息。没有文字,仅有一个礼物包的图像。我以为是客户,习惯性的回复了一条信息:请问您是谁?没有答复。回拔过去,手机一直没人接听。我想,许是别人错发了,并没在意太多。次日,大姐的手机也出现同样的号码,回拔过去,也没有应答。我告诉了哥哥,哥哥说是父亲手机刚换的新号码。
姐弟四个,我年纪最小,离家最远,常年在深圳,一直很少回家。得知父亲早已买了手机,心里忽然涌上一种莫大的愧疚。
两年前,父亲曾经在电话里对我提起过,说广东这边的手机价格很便宜,我过年回家,就顺便给他捎带一个。我以为那只是父亲说说而已。在我看来,家里十多年前就已经安装了一部长途电话。兄妹几个,平时和父母联络,也是直接拔打家里的座机。何况退休后的父亲,也是闲不住的身骨,没有田地,都会扛着锄头到附近的山坡,开上几块荒地,种上一点菜园。白天都忙着,压根儿就不会把手机带在身上,哪里有时间去拔弄手机。再说父亲没上过学,识字少,不懂怎样收发信息,也不懂手机众多的应用功能。手机于父亲而言,实际的用途还真不大。工作一忙,也就忘记了父亲要部手机的嘱托。
说起手机,就不得不从最早的信件开始。父亲从国企退休后,就和母亲一起生活在赣东北的老家。父亲刚退休那些年,大姐远在浙江经商,哥哥正值部队服役,二姐接替了父亲退休的岗位名额上班,而我跟随户口念读高中,每个人都离家几百公里。除了过年,家里平时就剩下父母俩人。大姐,还能经常来回于浙赣的旅途,顺路会回家看看父母。我,哥哥,平时和家里的联系方式,就是信件。
父亲没上过学,母亲也一样不识字。儿女不在身边的日子,信件就成了父母心里的惦记和眼中的牵挂。记忆里当年的村庄,没有电话。乡政府电影院旁仅有一个狭小的邮电所,就是全乡各村的投递信件中心。寄信的方式,一是邮差下村送信,顺便捎带回乡;二是村人到乡里赶集,直接去邮电所;三是让平时上初中的学生带去,因为全乡唯一一所初中就设在乡政府边上。遇到要拍紧急电报的,必须亲自跑邮电所。
在长长的岁月里,父母不识字,但教会了子女的善良,丰富了子女的人生。
(二)
信件,由乡里的邮差,直接派送到每个村庄。邮差骑着墨绿色的自行车,隔三差五的往各村走一趟。遇到紧急电报,就在当天送达,雨雪天也不例外。自行车后座上,总挂着两个大大的绿色邮包,里面装满信件或是包裹之类的物品。
老家的新房子座落在村口的池塘边,门口的庭院耸立着两棵高大浓郁的香椿树。每到村口,邮差就把自行车搁在我家的香椿树底下,一边按着自行车的铃铛,一边喊着:来信了,来信了。每次听到自行车铃响,父亲都会很客气地从家里拿出一张板凳,有时也递上一支烟,让邮差坐着休息片刻,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在父亲的耳朵里,自行车的铃铛声,伴着邮差的叫喊,就是一支动人悦耳的音乐,成为父亲当年的企盼。
我上大学那阵,写给家里的信不多。倒是部队的哥哥,经常写信回家。寒暑假,我都在家里度过。回家打开抽屉,总能看到一封封书信,完整地叠放在一起。有些是我从学校写回来的,有些是哥哥从部队寄回来的。在父亲的心里,那些书信,就是一种亲情的纽带,一种儿女对家的牵挂和一份孝心。父亲时刻准备着一本空白的信笺,一些崭新的信封和几张邮票,随时备用请人回信。
我不在家的日子,每次收到来信,父亲总是请人帮忙看信,请人回复。我在家的日子,自然成了专职的读信人和回信人。只有那时,父亲用不着愁着找村人帮忙看信。每次念信之前,父亲会端出一把竹椅静静地坐在我面前,而母亲如多年习惯般地站在父亲的身边陪伴。我拆开信封,一字一句的念出来。为了让父亲和母亲更容易听明白信件的内容,一些书面语,我都尽量用自已家乡的土话读给他们听。我读信时,父亲俨然就是一个刚刚上一年级的小学生,听得特别认真听得特别仔细,时不时的笑笑,时不时的点头;有时听了一遍,还得让我再念一遍,生怕我忘记说了些什么,也生怕漏听了信件的内容。每次的回信,不管是我在家回信,也还是请村人帮忙回复,都是根据父亲的口授,直接写出,一字一句的念给父亲听。反复修改,直到父亲听懂闹明白为止。父亲把写满字的信纸小心折好,装上信封,再用米糊粘上封口,贴上邮票寄出。
父亲的回信,总以“吾儿某某”开头,落款是“父字”。某某两字自然是我们这些儿女的名字。特别是我大学三年。家道清贫,父亲每次在信中总提及要吃饱饭,该花的钱要花,不该花的钱尽量节约,并要注意身体等等的话语。
我似乎明白了,写在信笺上面的,是父亲朴素的言语,有一种深情,有一种关怀。父母几句关爱子女的话,也一直成为我多年来的精神支柱,在我遇到困惑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也是父母在信中说过的一些话,因为,父母是我最亲近的人。
(三)
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哥哥部队转业后也留在了城市,两个姐姐也离家很远。那年,村里开通了电话。为了方便联络,父亲在家里安装了一部电话。电话成为当年父母联络儿女的唯一便捷方式,淘汰了一直以来的书信。
这几年,我在深圳。打电话回家,有时是母亲接的,有时是父亲接的。但父亲耳朵的听力逐年下降。前几年,哥哥从市里给父亲买了一部助听器,可是后来又坏掉了。想再帮父亲重新买一部助听器,父亲说容易坏也没有同意。现在父亲每次听到电话响时,就会在电话的另一端大声的'问道:“谁呀?”,然后我会大声应答:“是我”,随即报上自已的名字。我能听到父亲在对面说“哦,怎么这么久没打电话回来呀?最近身体怎样?”。我就告诉父亲,除下雨天外,每天坚持晨跑。父亲很欣慰,说老是坐在办公室里的人,血液都不流通,就是要经常锻炼的。他自已现在早晨也跑跑步,就是那种小散步的方式,身体较之前健朗。每次聊上几句,父亲就会说:“叫你妈过来听,我耳背,听不清楚”。然后我就听到父亲大声喊母亲的名字。
父亲在电话中,总不会忘记问我一句话:最近身体怎样?每次听到这句话时,我眼角会情不自禁地湿润起来。于父亲而言,老人家最关心的事情仍是儿女的健康和近况。但是,做儿子的我,前些年,却总是籍口工作太忙压力太大,有时甚觉没什么事情就无需打电话给家里。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呆在深圳,更没有回家过年。我接二连三的换手机号码,父亲就一直追问哥哥,说我好久没打电话回家,是不是有什么事,有没有过和他联络过。想起这些,我忽然觉得自已少了一份孝心,多了一份自私。
曾经向母亲问起父亲手机的事。母亲说:“你还不知道呀,这部手机是老头子亲自去市里买回来的,用一年多了”。母亲没有向我提及前两年父亲要我从广东带回手机的事情。我问母亲,这部手机是什么型号,母亲也说不上。只是说这部手机信号不好,音量也不高,请人调试多次还是老样子。可不,手机一直放在家里呢,平时父亲都开机,但兄妹几个都是直接打家里的座机,父亲的手机似乎没多大用处。
我顺便问到父亲那次发信息的事情。父亲在电话的那一端呵呵的笑了,他说他也不懂发信息,也不知道怎么打字,那次是对着手机留存的几个号码,胡乱拔的,没想到就发出了图案。也难怪,我和大姐都回拔过电话,一直没人接听,是父亲没有听到。为这事,父亲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我说有时候家里的电话线老不通呢,父亲说是村里的电话线路有时候会坏掉。他说你怎么不打我的手机呢,没有号码吗?你哥那里有哦,我就好一阵沉默了。是呀,父亲有了手机,做儿子的我却不知道号码。
有一种无微不至的关怀,在电话的另一端握紧;有一种诚实朴素的基因,在血液的这一脉奔腾。这种关爱,它是无言的,在当时往往无法细诉,然而,它让你在过后的日子里,越体会越有味道,一生一世都忘不了,那就是宽广无边的父爱。
(四)
随着岁月的流逝,父亲的头发也渐渐地变得花白。前年回家,我看到父亲颧骨消瘦。年少时我印象中那个魁梧身材的父亲,也明显有些佝偻。年龄越大,父亲变得让我逾加亲近。我每次外地回家,跨进门槛的那一刻,父亲盛满亲情爱意的眼眶,在不经意间,耀眼成闪动的泪花。父亲言语中流露的情感,有些欣慰,有些幸福。
我们长大了,像日子一样无可奈何地长大了。在我们的眼里,有一种感情,被岁月长大而拉开了距离,渐渐地变得有些羞涩。但在父母的眼里,我永远是他们长不大的孩子,无论我在何处,无论我在何时。在我回家跨进门槛的那一刻,在我提起电话的那一瞬间,父亲和母亲还能象往日般温馨地喊出我幼时的乳名。这是一种特别的情感,这种情感并非华而不实,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是朴实又深厚的,是超越言辞、超越距离的爱,这种爱就叫做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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