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短篇散文
经典短篇散文《闪电》
啊!人类的工作,似闪电时常辉耀着我那无边的黑暗。
“世间没有任何空虚的东西。去寻求科学!跨步前进!”现代传教士——普天大众都在奋疾呐喊。然而,恶汉、无赖们的尸体却重重地压在人们胸上……啊!快!快!快!在那个世界等黑暗过后,我们将得到……永恒的……酬报?……
——我在那儿能做什么呢?我会劳作,而科学的步伐则太缓慢了。
赶快祈祷吧。让电光大作吧。
我已洞察到事物的真谛。非常简单,非常简单。
天气万分酷热。我将被人们遗弃。
我有自己的职责。这回,我要跟有些人一样,自豪地把它弃搁一旁。
我的生命已经枯竭。
好吧,让我们装傻,变贪变懒。真可悲呀!
我们—街头卖艺者,乞丐,艺术家,强盗,教士,圣香看守者,听忏悔的神甫,殉难者……在纵情欢悦中,在有着奇幻爱情和荒诞世界的梦幻中,在对时间种种现象的怨恨和责骂声中,得以苟延活命。
哦!教士,又在我病床前缭绕浓烈的焚香。
我从这些事情中认清了童年时的污秽教育。可后来又怎么样呢?……别人活了二十岁,我也活了二十岁……
不!不!此时此刻,我正有死亡进行殊死搏斗。
对我骄傲的性格来说,工作是多么微不足道:我对世界的叛逆,就仿佛是极为短暂的酷刑,待到最后的时刻,我势将挺身奋起四面搏击……
哦!亲爱的,可怜的心灵,我们也许不会失去那永恒。
经典短篇散文《山口》
风在勇敢的小道上吹拂。树和灌木留在下面,这里只生长石头和苔藓。没人到这里来寻觅什么东西,没人在这里有产业,农民在这上面也没有干草和木材。但是,远方在召唤,眷念在燃烧,眷念在岩石、泥沼和积雪之上筑成这条宜人的小道,通往另一些山谷,另一些房屋,另一些语言和人群。
到了山口的高处,我站住脚。往下的道路通向两侧,水也流向两侧;在这儿高处,紧挨着的、手携手的一切,都找到了各自的道路通往两个世界。我的鞋子轻轻触过的小水潭的小堆残雪,一滴滴雪水落向南方,流向利古利亚海汇入大海,这大海的边缘是非洲。但是,世界上所有的水都回重逢,冰海和尼罗河融合成潮湿的云团。这古老、优美的比喻使我感到这个时刻的神圣。每一条道路都引领我们流浪者回家。
我的目光还可以选择,北方和南方还都在视野之内。再走五十步,我眼前展开的就只有南方了。南方从浅蓝的山谷里向上呼出多么神秘的气息啊!我的心多么急切地迎着它跳动啊!对湖泊和花园的预感,葡萄和杏仁的清香,向山上飘来,还有关于眷念和罗马之行的古老而神圣的传说。
回忆像远方山谷里的钟声从青春岁月里向我传来:我首次去南方旅行时的兴奋心情,我如何陶醉地吸着蓝色湖畔的花园里浓郁的空气,夜晚时又如何侧耳倾听苍白的雪山那边遥远的家乡的声息!在古代神圣的石柱前的第一次祈祷!第一次像在梦中那样观赏褐色岩石背后泛起白沫的大海景象!
陶醉的心情不复存在了,向我全身心的爱展示美丽的远方和我的幸福的那种愿望,也不复存在了。我心中已不再是春天。而是夏天。陌生人向站在高处的我致意,那声音听来另是一种滋味。它在我胸中的回响更无声息。我没有把帽子抛到空中。我没有歌唱。
但是我微笑了,不只是用嘴。我用灵魂,用眼睛,用全身的皮肤微笑,我用不同于从前的感官,去迎那向山上送来芳香的田野,它们比从前更细腻,更沉静,更敏锐,更老练,也更含感激之情。今天,这一切比往昔越发为我所有,同我交谈的语言更加丰富,增加了成百倍的细腻程度。我的如醉的眷念不再去描绘那些想象朦胧远方的五彩梦幻,我的眼睛满足于观看实在的事物,因为它已经学会了观看。从那时起世界已变得更加美丽。
世界已变得更加美丽。我独自一人,并且不因为孤单而苦恼。我别无其他愿望。我准备让太阳把我煮熟。我渴望成熟。我准备去死,准备再生。
世界已变得更加美丽。
经典短篇散文《童年的星星》
在沉睡中的村庄的黑暗上空,银白色的天际闪闪发亮,群星中有一颗星是绿色的,像夏天那样嫩绿,从银河的深远处,从很高很高的地方,特别亲切地对着我闪闪烁烁。当我步行在遍地尘土的夜间大道上的时空,它跟着我移动;当我在桦树林边,在幽静的林荫下停步的时候,它也在树丛中停住;当我走到家的时候,它还在瞧我,从黑黝黝的房顶那边亲切而温存地闪闪发亮。
“这就是她,”我想,“这是我的星星,是我童年时代的充满热情和关切的星星!我什么时候看见过她?在哪儿?或许我自己身上一切美好而纯洁的东西都应该属于她?或许我的最后归宿是在这个星星上,那里将会以节日般的盛情接待,就像我现在所感到的她那美善而令人愉快的闪光一样?
这就是和永恒的联系,就是同宇宙的交谈?!这一切至今仍然惊人地不可理解和美妙,被视为童年时代的神秘梦幻。
经典短篇散文《母鸡》
一向讨厌母鸡。不知怎样受了一点惊恐。听吧,它由前院嘎嘎到后院,由后院再到前院,没结没完,而并没有什么理由;讨厌!有时候,它不这样乱叫,可是细声细气的,有什么心事似的,颤颤微微的,顺着墙跟,或沿着田坝,那么扯长了声如怨如诉,使人心中立刻结起个小疙瘩来。
它永远不反抗公鸡。可是,有时候却欺侮那最忠厚的鸭子。更可恶的是他遇到另一只母鸡的时候,它会下毒手,乘其不备,狠狠的咬一口,咬下一撮儿毛来。
到下蛋的时候,它差不多是发了狂,恨不能使全世界都知道它这点成绩;就是聋子也会被它吵得受不下去。
可是,现在我改变了心思,我看见一只孵出一群小雏鸡的母亲。
不论是在院子里,还是在院外,它总是挺着脖儿,表示出世界上并没有可怕的东西。一个鸟儿飞过,或是什么东西响了一声,它立刻警戒起来,歪着头儿听;挺着身子预备作战;看看前,看看后,咕咕的警告鸡雏要马上集合到它身边来!
当它发现了一点可吃的东西,它咕咕的紧叫,啄一啄那个东西,马上便放下,教它 的儿女吃。结果,每一只鸡雏的肚子都圆圆的下垂,象刚装了一两个汤圆儿似的,它自己却削瘦了许多。假如有别的大鸡来抢食,它一定出击,把它们赶出老远,连大公鸡也怕它三分。
它教给鸡雏们啄食,掘地,用土洗澡;一天教多少多少次。它还半蹲着—我想这是相当劳累的—教他们挤在它的翅下、胸下,得一点温暖。它若伏在地上,鸡雏们有的便爬在它的背上,啄它的头或别的地方,它一声也不哼。
在夜间若有什么动静,它便放声啼叫,顶尖锐、顶凄惨,使任何贪睡的人也得起来看看,是不是有了黄鼠狼。
它负责、慈爱、勇敢、辛苦,因为它有了一群鸡雏。它伟大,因为它是鸡母亲。一个母亲必定就是一位英雄。
我不敢再讨厌母鸡了。
经典短篇散文《白桦树》
她保护着我。我的住宅离大路一百米左右。大路上行驶着各种车辆:货车,小轿车,公共汽车,推土机,卡车,拖拉机。车辆成千上万,来回穿梭。还有灰尘。路上的灰尘多大啊!灰尘飞向我的住宅,假若没有她,这棵白桦树,会有多少灰尘钻进窗户,落到桌子上,被褥上,飞进肺里啊。她把全部灰尘吸附在自己身上了。
夏日里,她绿荫如盖。一阵风拂过,它便婆娑起舞。她的叶片浓密,连阳光也无法照进我的窗户。但夏季屋里恰好不需要阳光。沁人心脾的阴凉比灼热的阳光强百倍。然而,白桦树却整个而沐浴在阳光里。她的簇簇绿叶闪闪发亮,苍翠欲滴,枝条茁壮生长,越发刚劲有力。
六月里没有下过一场雨,连草都开始枯黄。然而,她显然已为自己贮存了以备不时之需的水分,所以丝毫不遭干旱之苦。她的叶片还是那样富有弹性和光泽,不过长大了,叶边滚圆,而不再是锯齿形状,像春天那样了。
之后,雷电交加,整日在我的住宅附近盘旋,越来越阴沉,沉闷地——犹如在自己身体里——发出隆隆轰鸣,入幕时分,终于爆发了。正值白夜季节。风仿佛只想试探一下——这白桦树多结实?多坚强?白桦树并不畏惧,但好象因灾难临头而感到焦灼,她抖动着叶片,作为回答。于是大风像一头狂怒的公牛,骤然呼啸起来,向她扑去,猛击她的躯干。她蓦地摇晃了一下,为了更易于站稳脚跟,把叶片随风往后抑,于是树枝宛如千百股绿色细流,从她身上流下。电光闪闪,雷声隆隆。狂风停息了。滂沱大雨从天而降。这时,白桦树顺着躯干垂下的手臂流到地上。她懂得应该如何行动,才能岿然不动,确保生命无虞。
七月末,她把黄色的小飞机撒遍了自己周围的大地。无论是否刮风,她把小飞机抛向四面八方,尽可能抛得离自己远些,以免她那粗大的树冠妨碍它们吸收更多的阳光和雨露,使它们长成茁壮的幼苗。是啊,她与我们不同,有自己的规矩。她不把自己的儿女拴在身旁,所以她能永葆青春。
那年,田野里,草场上,山谷中,长出了许多幼小的白桦树。惟独大路上没有。
若问大地上什么最不幸,那便是道路了。路道上寸草不生,而且永远不会长出任何东西来。哪里是道路,哪里便是不毛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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