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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亭看雪》创作背景+主题
导语:《湖心亭看雪》是张岱的代表作,出自回忆录《陶庵梦忆》,写于明王朝灭亡以后。对故国往事的怀恋都以浅淡的笔触融入了山水小品,看似不着痕迹,但作者的心态可从中窥知一二,表现作者痴迷山水以及淡淡的忧国愁绪。
创作背景
《湖心亭看雪》是张岱收录在回忆录《陶庵梦忆》中的一篇叙事小品,写于明王朝灭亡以后,是作者把自己对故国往事的怀念都以浅淡的笔触融入山水之中而创作的小品文。
主题
通过写湖心亭赏雪遇到知己的事,表现了作者孤独寂寞的心境和淡淡的愁绪。突出了作者遗世独立、卓然不群的高雅情趣。表达了作者遇到知己的喜悦与分别时的惋惜,体现出作者的故国之思,同时也反映了作者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不随波逐流的品质以及远离世俗,孤芳自赏的情怀,同时也寄托人生渺茫的慨叹。
《湖心亭看雪》赏析
晚明小品在中国散文史上虽然不如先秦诸子或唐宋八大家那样引人注目,却也占有一席之地。它如开放在深山石隙间的一丛幽兰,疏花续蕊,迎风吐馨,虽无灼灼之艳,却自有一段清高拔俗的风韵。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
开头两句点明时间、地点。集子中凡纪昔游之作,大多标明朝纪年,以示不忘故国。这里标“崇祯五年”,也是如此。“十二月”,正当隆冬多雪之时,“余住西湖”,则点明所居邻西湖。这开头的闲闲两句,却从时、地两个方面不着痕迹地引出下文的大雪和湖上看雪。
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
紧承开头,只此两句,大雪封湖之状就令人可想,读来如觉寒气逼人。作者妙在不从视觉写大雪,而通过听觉来写,“湖中人鸟声俱绝”,写出大雪后一片静寂,湖山封冻,人、鸟都瑟缩着不敢外出,寒噤得不敢作声,连空气也仿佛冻结了。一个“绝”字,传出冰天雪地、万籁无声的森然寒意。这是高度的写意手法,巧妙地从人的听觉和心理感受上画出了大雪的威严。
它使我们联想起唐人柳宗元那首有名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宗元这幅江天大雪图是从视觉着眼的,江天茫茫,“人鸟无踪”,独有一个“钓雪”的渔翁。张岱笔下则是“人鸟无声”,但这无声却正是人的听觉感受,因而无声中仍有人在。柳诗仅二十字,最后才点出一个“雪”字,可谓即果溯因。张岱则写“大雪三日”而致“湖中人鸟声俱绝”,可谓由因见果。两者机杼不同,而同样达到写景传神的艺术效果。如果说,《江雪》中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是为了渲染和衬托寒江独钓的渔翁;那么张岱则为下文有人冒寒看雪作映照。
是日更定,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
“是日”者,“大雪三日”后,祁寒之日也;“更定”者,初更时分,晚上八点左右,寒气倍增之时也。“拥毳衣炉火”一句,则以御寒之物反衬寒气砭骨。试想,在“人鸟声俱绝”的冰天雪地里,竟有人夜深出门,“独往湖心亭看雪”,这是一种何等迥绝流俗的孤怀雅兴啊!“独往湖心亭看雪”的“独”字,正不妨与“独钓寒江雪”的“独”字互参。在这里,作者那种独抱冰雪之操守和孤高自赏的情调,不是溢于言外了吗?其所以要夜深独往,大约是既不欲人见,也不欲见人;那么,这种孤寂的情怀中,不也蕴含着避世的幽愤吗?
请看作者以何等空灵之笔来写湖中雪景: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 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这真是一幅水墨模糊的湖山夜雪图!“雾凇沆砀”是形容湖上雪光水气,一片弥漫。“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迭用三个“与”字,生动地写出天空、云层、湖水之间白茫茫浑然难辨的景象。作者先总写一句,犹如摄取了一个“上下皆白”的全景,从看雪来说,很符合第一眼的总感觉、总印象。接着变换视角,化为一个个诗意盎然的特写镜头:“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等等。这是简约的画,梦幻般的诗,给人一种似有若无、依稀恍惚之感。作者对数量词的锤炼的功夫,不得不使我们惊叹。你看,“上下一白”之“一”字,是状其混茫难辨,使人惟觉其大;而“一痕”“一点”“一芥”之“一”字,则是状其依稀可辨,使人惟觉其小。此真可谓着“一”字而境界出矣。同时由“长堤一痕”到“湖心亭一点”,到“余舟一芥”,到“舟中人两三粒”,其镜头则是从小而更小,直至微乎其微。这“痕”“点”“芥”“粒”等量词,一个小似一个,写出视线的移动,景物的变化,使人觉得天造地设,生定在那儿,丝毫也撼动它不得。这一段是写景,却又不止于写景;我们从这个混沌一片的冰雪世界中,不难感受到作者那种人生天地间茫茫如“太仓米”的深沉感慨。
下面移步换形,又开出一个境界: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
“独往湖心亭看雪”,却不意亭上已有人先我而至;这意外之笔,写出了作者意外的惊喜,也引起读者意外的惊异。但作者并不说自己惊喜,反写二客“见余大喜”;背面敷粉,反客为主,足见其用笔之夭矫善变。“湖中焉得更有此人!”这一惊叹虽发之于二客,实为作者的心声。作者妙在不发一语,而“尽得风流”。二客“拉余同饮”,鼎足而三,颇有幸逢知己之乐,似乎给冷寂的湖山增添了一分暖色,然而骨子里依然不改其凄清的基调。这有如李白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不过是一种虚幻的慰藉罢了。“焉得更有”者,正言其人之不可多得。
“强饮三大白”,是为了酬谢知己。“强饮”者,本不能饮,但对此景,当此时,逢此人,却不可不饮。饮罢相别,始“问其姓氏”,却又妙在语焉不详,只说:“是金陵人,客此。”可见这二位湖上知己,原是他乡游子,言外有后约难期之慨。这一补叙之笔,透露出作者的无限怅惘:茫茫六合,知己难逢,人生如雪泥鸿爪,转眼各复西东。言念及此,岂不怆神!文章做到这里,在我们看来,也算得神完意足、毫发无憾了。但作者意犹未尽,复笔写了这样几句:
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读至此,真使人拍案叫绝!前人论词,有点、染之说,这个尾声,可谓融点、染于一体。借舟子之口,点出一个“痴”字;又以相公之“痴”与“痴似相公者”相比较、相浸染,把一个“痴”字写透。所谓“痴似相公”,并非减损相公之“痴”,而是以同调来映衬相公之“痴”。“喃喃”二字,形容舟子自言自语、大惑不解之状,如闻其声,如见其人。这种地方,也正是作者的得意处和感慨处。文情荡漾,余味无穷。痴字表明特有的感受,来展示他钟情山水,淡泊孤寂的独特个性。
这一篇小品,融叙事、写景、抒情于一炉,偶写人物,亦口吻如生。淡淡写来,情致深长,而全文连标点在内还不到二百字。光是这一点,就很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当然,它所流露的孤高自赏和消极避世的情调,我们不应盲目欣赏,而必须批判地对待和历史地分析。
原文
崇祯五年1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2绝3。
是日更定4矣,余5拏6一小舟,拥毳7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8,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9。湖上影子,惟10长堤一痕11、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12、舟中人两三粒而已13。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14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15?”拉16余同饮。余强17饮三大白18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19。
及20下船,舟子21喃喃22曰:“莫23说相公24痴,更25有痴似26相公者。”
词句注释
1、崇祯五年:公元1632年。崇祯,是明思宗朱由检的年号(1628-1644)。
2、俱:都。
3、绝:消失。
4、是日更(gēng)定:是,代词,这。更定:指初更以后。晚上八点左右。定,开始。
5、余:第一人称代词,我 。
6、拏:通“桡”,撑(船)。
7、拥毳(cuì)衣炉火:穿着细毛皮衣,带着火炉。毳衣:细毛皮衣。毳:鸟兽的细毛。
8、雾凇沆砀:冰花一片弥漫。雾,从天上下罩湖面的云气。凇,从湖面蒸发的水汽。沆砀,白气弥漫的样子。曾巩《冬夜即事诗》自注:“齐寒甚,夜气如雾,凝于水上,旦视如雪,日出飘满阶庭,齐人谓之雾凇。
9、上下一白:上上下下全白。一白,全白。一,全或都,一概。
10、惟:只有。
11、长堤一痕:形容西湖长堤在雪中只隐隐露出一道痕迹。堤,沿河或沿海的防水建筑物。这里指苏堤。一,数词。痕,痕迹。
12、一芥:一棵小草。芥,小草,比喻轻微纤细的事物;(像小草一样微小)。
13、而已:罢了。
14、毡:毛毯。
15、焉得更有此人:意思是:想不到还会有这样的人。焉得,哪能。更,还。
16、拉:邀请。
17、强(qiǎng)饮:尽情喝。强,尽力,勉力,竭力。一说,高兴地,兴奋地。
18、大白:大酒杯。白;古人罚酒时用的酒杯,也泛指一般的酒杯,这里的意思是三杯酒。
19、客此:客,做客,名词作动词。在此地客居。
20、及:等到。
21、舟子:船夫。
22、喃喃:低声嘟哝。
23、莫:不要。
24、相公:原意是对宰相的尊称,后转为对年轻人的敬称及对士人的尊称。
25、更:还。
26、痴似:痴于,痴过。痴,特有的感受,来展示他钟情山水,淡泊孤寂的独特个性,本文为痴迷的意思。
白话译文
崇祯五年(公元1632年)十二月,我住在西湖边。大雪接连下了多天,湖中的行人、飞鸟的声音都消失了。这一天晚上八点左右,我撑着一叶小舟,穿着毛皮衣,带着火炉,独自前往湖心亭看雪。(湖面上)冰花一片弥漫,天和云和山和水,天光湖色全是白皑皑的。湖上的影子,只有一道长堤的痕迹,一点湖心亭的轮廓,和我的一叶小舟,舟中的两三粒人影罢了。
到了湖心亭上,看见有两个人铺好毡子,相对而坐,一个小孩正把酒炉(里的酒)烧得滚沸。(他们)看见我,非常高兴地说:“想不到在湖中还会有您这样的人!”(他们)拉着我一同饮酒。我尽力喝了三大杯酒,然后和他们道别。(我)问他们的姓氏,(得知他们)是南京人,在此地客居。等到了下船的时候,船夫喃喃地说:“不要说相公您痴,还有像相公您一样痴的人啊!”
名家点评
当代文学研究者莫山洪:不拘骈散,融合骈散,这可以说是此文在语言形式上的一大特点。小品文语言极其精炼简洁,体现出个性化的特征,具有了更强的生命力,也才能表现出个人心中最真实的情感。
明末戏曲家祁彪佳在《古今义列传序》中评日:“其点染之妙,凡当要害,在余子宜一二百言者,宗子能数十字辄尽情状,乃穷事际,反若有千百言在笔下。”
《湖心亭看雪》文本解读
纵览各位名家名师们的见解,其争执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更定”到底为何时?
事实上,连人教版教材都三易其稿,其争议程度可想而知了。仔细阅读各类资料,就会发现,争论的焦点无非集中在一点上——到底是“晚上八点”还是“凌晨”,即“更”解释为“初更”还是“五更”,或者“定”解释为“开始”还是“结束”。
其实,无论哪一种理解,都没有确切的证据,而张岱到底是什么时间去的,已经无从得知。不过按照后文的发展来看,凌晨四五点钟去更能符合当时的情况。
因为,作者去的时候,“两人”早已“铺毡对坐”。所以,张岱如果是晚上八点去的话,那么他们可能是下午就已经过去了。而下午去湖心亭,似乎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而如果是凌晨去的话,显然太早,舟子睡意朦胧中被叫去划船,心中当然觉得张岱太“痴”了。到了湖心亭一看,居然还有比他们更早的,所以才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故而,“更”解释为“五更”较合适。
二、景物到底是何意?
“一切景语皆情语!”无论是李白笔下的“朝辞白帝彩云间”,还是陶渊明笔下的“悠然见南山”,其中蕴含的情感才是我们真正要探究的“真意”。本文中的景物共有两处,一是“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二是“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值得我们分析和玩味的,当然是后者。
1.“痕、点、芥、粒”是否为量词?
很多教师认为:这四个“量词”用得巧妙,还有人甚至把它们分别替换成“条、座、艘、个”,煞有介事地比较它们之间的区别。这其实是非常可笑的,我们知道,在文言文的习惯里,根本没有“量词”的概念,这一点,随便举一隅便可得知,如同样是清朝作者林嗣环的《口技》一文中“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这种数词和名词直接连在一起的用法,在本文中也有体现,如“余挐一小舟”,再如“一童子烧酒炉正沸”,所以,把这四个词作为“量词”来解释虽然能讲通,但却不准确,更无法表达出作者的真实意图。
那么,这四个词到底该如何解释呢?其实,这正是文言文中“状语后置”的典型代表,即本意应为“象痕一样的长堤、象点一样的湖心亭、象芥一样的舟、象粒一样的人”,翻译成现代文,则为“湖上的影子,只剩下一条淡淡的象痕迹(阴影)一样的长堤、一座象墨点一样的湖心亭、象芥草叶一样的小舟、象米粒一样的两三个人罢了。”其用意也是非常明显的,即通过这些状语的使用,表现“雪大”,从而衬托其内心的“孤独”之情。作者本来想借“看雪”来排遣内心的孤独,结果却适得其反,“借酒消愁愁更愁”,却发现“人”在茫茫的天地之间不过如“沧海一粟”罢了。这也正是作者无法排解,故而要继续前行的原因。
2.雪是“湖心亭”之雪吗?
不少人认为,作者所描写的雪景,正是本文题目“湖心亭看雪”中所指的雪景,这其实是一种谬误,因为从这段景物所描写的内容上来看,此时的张岱,刚刚从湖边出发,否则的话,作者怎么会看到湖心亭“一点”呢?还有前面“雾凇沆砀”一句,雾凇从何而来?树上。那么,树在哪里呢?当然是在湖边了。另外,第二段的开头“到亭上”一句,也表明了张岱原来并不在“亭上”,而在湖边。
所以,文中的雪景并非“湖心亭”看到的雪景,换言之,作者到了湖心亭之后并没有“看雪”就折舟而回了,原因何在?
作者“看雪”的目的,只是想排遣内心的孤独,来到亭上之后,居然还有两个不谋而合的“朋友”,内心的喜悦油然而生,其孤独之情也已荡然无存。既然已经不孤独了,那么他“看雪”也就没有必要了,所以作者也就乘舟而返了。作为俗人的“舟子”自然就很难理解他和这两位“朋友”的行为了。
3.“两三粒”,到底是两粒还是三粒?
乘船而去的人到底是两个还是三个?张岱不会不知道。那么作者为什么还要模棱两刻,留下一个让后人百般猜测的话题呢?
这一点,其实应该联系前文中“独往湖心亭看雪“中的“独”字去解释。勿庸置疑,作者并非一人独自前往,这一点,从文末喃喃自语的“舟子”就可以看出。作者之所以用一个“独”字,并非鄙视“舟子”的庸俗,也绝不是“视而不见”,而恰恰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心境,即“孤独”,他们虽然和自己一同前往,但却“同舟异梦”,并不了解自己的情怀,更无法体验作者这种“遗世而独立”的心境,所以,作者只能“孤独”地前往西湖,以排解这种深深地藏在心底的“孤独”。
所以,和他一同前去的到底是几个人,作者并不在意,所以,作者就用了一个模糊的数字“两三粒”。当然,笔者认为,最为接近文意的解释应该是“三人”,原因有二:一是作者有意要把自己与其他人区分开来,如果把自己看作是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超然”之人的话,就是“两粒”。如果把自己融入这种铺天盖地的雪景之中,就是“三粒”,所以,此处应是虚实结合之笔;二是从前文携带的“炉火”来看,作者应该和其他两人一样,除了舟子,还有一名“童子”,这一点当然也符合前明“士子”的习惯。
因此,此处的景物描写,无非都是衬托作者内心的孤独之情罢了。
当然,是两个还是三个,对于这篇文章的主题而言,并不重要,不必过分深究。
三、本文是否表达出张岱对故国的哀思?
过惯了养尊处优的士族生活,一夜之间国破家亡,自然是不能接受的,尤其是入山著书以终时的穷困潦倒,更让张岱尝尽了生活的艰辛,所以,对过去生活的思恋之情是在情理之中的。这一点,在《陶庵梦忆》的序中也有明确的表示“陶庵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披发入山,駴駴为野人。故旧见之,如毒药猛兽,愕窒不敢与接。作自挽诗,每欲引决。”仔细阅读《陶庵梦忆》的每一章节,就会发现,这些生活的记录都流露出作者对过去繁华生活的追忆,从而表达出对故国的淡淡的哀思。
但是,我们能否籍此为依据,说明《湖心亭看雪》亦表达了这层意思呢?笔者以为是不可以的。因为在理解主题的时候,作者的生平和写作背景仅仅是辅助作用,如果“文本”中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能草率地加以认定。
而持肯定态度的研究者,其依据主要有三:
1.“崇祯五年十二月”——写作本文时明明已经是清朝,作者却依然用“崇祯”的年号。
这种说法表面上看似有道理,但其实是很牵强的。这段往事发生的时候,是公元1632年,即崇祯五年。当时清军并未入关(公元1644年清军入关,即崇祯17年),试想:无论哪一位士子,无论哪一位作家,记录这段往事的时候,他并无别的年号可用,因此只能用“崇祯五年”的字样,如果以此为证据说明作者怀念故国的话,未免过于牵强。
2.“是金陵人”——称南京为金陵。
事实上,朱元璋建国的时候,就已经把金陵改为京师,朱棣后迁都北京,改京师为南京,也就是说,金陵实际上是元朝时候的称号,明朝二百多年的历史中,大部分时间并未称“金陵”,难道张岱要表达对“元朝”的哀思?所以以此为据来证明张岱怀念故国更是无稽之谈。
3.“客此”——作者意在借别人之口表自己之意,满州入关之后,国已不国,所以他认为自己是客人,客居在这个国家而已。
实际上,作者意在表达“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喝酒之人姓甚名谁?这个问题并不重要。无数对西湖慕名前来的人都不能理解西湖的美,不能理解作者内心的孤寂,不能理解他的卓然不群、遗世独立的性格,甚至,连天天陪伴在他身边的“舟子”亦不能理解,否则,他也不会面对“舟中人两三粒”却说“独”自去看雪。相反,一个客居在此的人,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反而能成为张岱的知音,是主人还是客人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所以,交代“客此”的目的就是衬托他们的特立独行这一共同点,为了衬托他们之间“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情怀。
综上所述,单从文本来看,确实无法找到张岱怀念故国的确切证据。
沿着作者的行踪与思路分析一下,就会发现:张岱内心孤独寂寞,想去湖心亭看雪,来排遣内心的情感。在湖边,看到茫茫雪景,非但没有排遣,孤独之情反而愈加强烈,于是划船继续前行。来到亭上,碰到了两位朋友,“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所以“强饮三大白而别”。所谓的“湖心亭看雪”,其实并未看到,作者眼中的“雪景”不过是湖边看到的“雪”。
那么,没有看到雪景为什么就回去了呢?既然视为知己,相见恨晚,为什么喝完就走,而不是喝得酩酊大醉呢?这恰恰反映了本文的主旨——“痴”。此时的张岱,是有魏晋士子之风的,洒脱、飘逸,卓然不群。我来湖心亭看雪的目的是为了排遣内心的孤独,碰到知己,孤独全无,还有什么必要非得看雪呢?同样的道理,和两位朋友“心有灵犀一点通”,如果非要坐下来喝个一醉方休,岂不又落入俗套了吗?这就如同当年王羲之的小儿子王子猷夜访戴安道,“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所以,本文的主旨不过是一个字——“痴”,即作者那种超然物然,洒脱飘逸,卓然不群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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