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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赋》的悲音从何而来
《赤壁赋》是北宋文学家苏轼创作的一篇赋,作于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年)作者贬谪黄州(今湖北黄冈)时。此赋记叙了作者与朋友们月夜泛舟游赤壁的所见所感,以作者的主观感受为线索,通过主客问答的形式,反映了作者由月夜泛舟的舒畅,到怀古伤今的悲咽,再到精神解脱的达观。下面是小编整理的《赤壁赋》的悲音从何而来,欢迎大家阅读学习。
读苏轼的《赤壁赋》是一种美的享受。那富于诗情画意的景物描写,那极具形象化的精妙说理,那整散结合、舒卷自如的绝妙辞章,真如万斛泉水,喷薄而出,汩汩滔滔,一泻千里。读之,如食美味,饮醇醒醪,整个身心都沉醉于如诗如画的优美意境中,“羽化而登仙”了。然而,令人不解的是,正当主客月夜泛舟,把酒颂诗,倍感欢乐之际,客人的洞萧却突然发出了与这欢乐气氛极不和谐的悲凉之音。这悲音究竟从何而来?
由“倚歌而和之”一句可知,这充当伴奏角色的客人的悲音是应和主人的歌声而发出的,因而弄懂主人“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一句的含意,当是理清该文意脉的关键。这两句的字面意思是:多么广阔啊我的胸怀,我思念的美人啊在遥远的天边!这里的“美人”当指作者思慕的明君贤才。要想弄懂其深层含意,必须了解作者所处的时代特征和他的身世遭遇。
北宋是我国历史上国势极弱的封建王朝,西北方的辽夏经常大举入侵,严重地威胁着国家的安全。因此,御敌安边,振兴宋室便成了时代的重大课题、人民的强烈愿望。苏轼的父亲曾写过《六国论》,击中了宋王朝赂敌的要害。在时代的影响和父亲的熏陶下,苏轼怀着炽热的爱国心和强烈的使命感,在《制策》、《教战守策》、《登州召还水军状》等大量的给皇帝的上书中,提出过一系列御敌安邦的政见。在《和子由苦寒见赠》、《江城子密州出猎》等诗词中,写下“何时逐汝去,与虏试周旋”“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古人认为天狼星主战,这里借指西北方辽夏的侵略)的诗句,表达了他要亲自跃马疆场、挥戈杀敌的愿望。然而他的御敌安邦之策非但未被君王采纳,而且连自己也在“乌台诗案”中被政敌罗织罪名,投入牢狱。出狱后,被贬黄州,做了团练副使。
虽遭此屈辱,他却仍然念念不忘边事,“虽废弃未敢忘为国虑也”(《与滕达道书》)。就在苏轼写《赤壁赋》的前一年,即元丰四年(1081年),宋廷五路伐夏战役遭到惨败,损兵折将近三十万,这对一直抱着扭转来室积弱局面愿望的苏轼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边患日殷,国事不堪,自身又遭“废弃”,他心中这个苦闷啊,可就茫无边际了。元丰五年(1082年),苏轼来游赤壁,以排遣内心的苦闷。他与客乘清风,浴明月,泛舟大江,飘飘欲仙,确也得到了片刻的逍遥。但他绝不会像躬逢盛世的李白那样纵情于山水,沉醉于自然;也不会像喜获殊荣的孟郊那样春风得意,忘乎所以。对于忧国伤己的苏轼来说,他的快乐只能是短暂而无法长久的;只能是适度而不能恣情的。因而当他“饮酒乐甚”的时候,就难免触发到内心深处的隐痛,从而发出了“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的哀叹。请注意“乐甚”的这个“甚”字非常重要,正是这个“甚”才引出了下文的“悲”,乐极生悲!客为知己,当然理解苏轼的苦衷,便用呜呜咽咽的萧声强化了苏轼的悲痛。“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其顺序应理解为“如慕如怨,如泣如诉”只是为了音韵的和谐、流畅,才作了如是之变更)。思“慕”名人,反遭废弃,产生 “怨”怼,既而哭“泣”、“诉”说,悲哀逐步加深、加浓,弥漫大江,使藏在深水中的蛟龙为之起舞,孤舟中的寡妇因之哭泣。在这里作者用浓重的笔墨极力渲染自己忠君用世而不可得,思慕英雄而不能见的悲痛心情。
行文至此,有人会问,这不是客之洞萧发出的悲音吗?怎么和苏轼搅在一起了呢?我想这里的“客”应看作是虚化了的苏轼自我,下文的主客问答实际上是苏轼自我的思想矛盾与斗争。在他同时期写的《念奴娇·赤壁怀古》里,因期盼当代有一个像周郎一样能够发动一场以弱胜强的战争,从而扭转宋朝衰颓局面的英雄人物而不可得,自己“早生华发”而不被用,因而发出了“人生如梦”的悲叹。在《赤壁赋》里,苏轼感情更为低沉。当年在这千里江面上声威大振、不可一世的曹孟德不是早已灰飞烟灭了无踪迹了吗?什么英雄业绩,什么文治武功,不过是过眼烟云而已。长江悠悠,无穷无尽;人生短促,渺小可悲。这里的苏轼几乎要陷入虚无主义的泥潭了。
但是,把忠君用世作为自己人生信条的苏轼,绝不会从此就消极颓唐,一蹶不振。在回答客的话语中,仍然扣住上文的水与月,通过辩证分析,得出“物与我皆无尽也”的结论。“无尽”者,永恒也。因此,大可不必发出人生苦短的哀叹,且去享受这月明江阔的自然美吧。于是,文章便在欢乐中结尾了。在逆境中保持旷达乐观的心情,“一蓑烟雨任平生”,正是苏轼在波澜迭起的政治生涯中养成的一贯的处世态度。
需要指出的是,苏轼一生执著追求的是为国出力,为民效劳,而不是个人的功名利禄,更不是游山玩水的乐趣。因而,从文章的结尾,我们既要看到作者在拥抱自然中寻求解脱的旷达乐观,又要看出这旷达乐观中所蕴涵着的忠君用世而不可得的无奈。从那水光接天而又雾气横江的朦胧景色中,从那杯盘狼藉、主客醉卧的场面中,难道我们不能感受到几分这种苦涩的无奈吗?
《赤壁赋》原文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于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糜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赤壁赋》内容赏析
第一段,写夜游赤壁的情景。苏轼与客人在赤壁之下,投入大自然怀抱之中,尽情领略其间的清风、白露、高山、流水、月色、天光之美,兴之所至,信口吟诵《诗经·陈风·月出》首章“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把明月比喻成体态娇好的美人,期盼着她的冉冉升起。与《月出》诗相回应,“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并引出下文作者所自作的歌云:“望美人兮天一方”,情感、文气一贯。“徘徊”二字,生动、形象地描绘出柔和的月光似对游人极为依恋和脉脉含情。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白茫茫的雾气笼罩江面,天光、水色连成一片,正所谓“秋水共长天一色”(王勃《滕王阁序》)。游人这时心胸开阔,舒畅,无拘无束,因而“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乘着一叶扁舟,在“水波不兴”浩瀚无涯的江面上,随波飘荡,就好像在太空中乘风飞行,悠悠忽忽地离开人世,超然独立;又像长了翅膀飞升入仙境一样。浩瀚的江水与洒脱的胸怀,在作者的笔下腾跃而出,泛舟而游之乐,溢于言表。这是本文正面描写“泛舟”游赏景物的一段,以景抒情,融情入景,情景俱佳。
第二段,写作者饮酒放歌的欢乐和客人悲凉的箫声。作者饮酒乐极,扣舷而歌,以抒发其思“美人”而不得见的怅惘、失意的胸怀。这里所说的“美人”实际上乃是作者的理想和一切美好事物的化身。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这段歌词全是化用《楚辞·少司命》:“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恍兮浩歌”之意,并将上文“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的内容具体化了。由于想望美人而不得见,已流露了失意和哀伤情绪,加之客吹洞箫,依其歌而和之,箫的音调悲凉、幽怨,“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竟引得潜藏在沟壑里的蛟龙起舞,使独处在孤舟中的寡妇悲泣。一曲洞箫,凄切婉转,其悲咽低回的音调感人至深,致使作者的感情骤然变化,由欢乐转入悲凉,文章也因之波澜起伏,文气一振。
第三段,写客人对人生短促无常的感叹。此段由赋赤壁的自然景物,转而赋赤壁的历史古迹。主人以“何为其然也”设问,客人以赤壁的历史古迹作答,文理转折自然。但文章并不是直陈其事,而是连用了两个问句。首先以曹操的《短歌行》问道:“此非曹孟德之诗乎?”又以眼前的山川形胜问道:“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两次发问使文章又泛起波澜。接着,追述了曹操破荆州、迫使刘琮投降的往事。当年,浩浩荡荡的曹军从江陵沿江而下,战船千里相连,战旗遮天蔽日。曹操志得意满,趾高气扬,在船头对江饮酒,横槊赋诗,可谓“一世之雄”!如今他在哪里呢?曹操这类英雄人物,也只是显赫一时,何况我辈!因而,如今只能感叹自己生命的短暂,羡慕江水的长流不息,希望与神仙相交,与明月同在。但那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才把悲伤愁苦“托遗响于悲风”,通过箫声传达出来。客的回答表现了一种虚无主义思想和消极的人生观,这是苏轼借客人之口流露出自己思想的一个方面。
第四段,是苏轼针对客之人生无常的感慨陈述自己的见解,以宽解对方。客曾“羡长江之无穷”,愿“抱明月而长终”。苏轼即以江水、明月为喻,提出“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的认识。如果从事物变化的角度看,天地的存在不过是转瞬之间;如果从不变的角度看,则事物和人类都是无穷尽的,又何必羡慕江水、明月和天地呢!自然也就不必“哀吾生之须臾”了!这表现了苏轼豁达的宇宙观和人生观,他赞成从多角度看问题而不同意把问题绝对化,因此,他在身处逆境中也能保持豁达、超脱、乐观和随缘自适的精神状态,并能从人生无常的怅惘中解脱出来,理性地对待生活。而后,作者又从天地间万物各有其主、个人不能强求予以进一步的说明。那么什么为我们所有呢?江上的清风有声,山间的明月有色,江山无穷,风月长存,天地无私,声色娱人,我们恰恰可以徘徊其间而自得其乐。
第五段,写客听了作者的一番谈话后,转悲为喜,开怀畅饮,“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照应开头,极写游赏之乐,而至于忘怀得失、超然物外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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