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的散文(通用10篇)
在平凡的学习、工作、生活中,大家都经常看到散文的身影吧?散文的特点是通过对现实生活中某些片段或事件的描述,表达作者的观点、感情。那么你真的知道要怎么写散文吗?下面是小编整理的冰心的散文,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冰心的散文 篇1
许多朋友听说我曾到大连去歇夏,湛江去过冬,日本和阿联去开会,都写信来说:“你又到了你所热爱的大海旁边了,看到了童年耳鬓厮磨的游伴,不定又写了多少东西呢……”朋友们的期望,一部分是实现了,但是大部分没有实现。我似乎觉得,不论是日本海,地中海……甚至于大连湾,广州湾,都不像我童年的那片“海”,正如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不一定是我童年耳鬓厮磨的游伴一样。我的童年的游伴,在许多方面都不如我长大以后所结交的朋友,但是我对童年的游伴,却是异样地熟识,异样地亲昵。她们的姓名、声音、笑貌、甚至于鬓边的一绺短发,眉边的一颗红痣,几十年过去了,还是历历在目!越来越健忘的我,常常因为和面熟的人寒暄招呼了半天还记不起姓名,而暗暗地感到惭愧。因此,对于涌到我眼前的一幅一幅童年时代的、镜子般清澈明朗的图画,总是感到惊异,同时也感到深刻的喜悦和怅惘杂糅的情绪——这情绪,像一根温柔的针刺,刺透了我的纤弱嫩软的心!
谈到海——自从我离开童年的海边以后,这几十年之中,我不知道亲近过多少雄伟奇丽的海边,观赏过多少璀璨明媚的海景。如果我的脑子里有一座记忆之宫的话,那么这座殿宇的墙壁上,不知道挂有多少幅大大小小意态不同、神韵不同的海景的图画。但是,最朴素、最阔大、最惊心动魄的,是正殿北墙上的那一幅大画!这幅大画上,右边是一座屏幛似的连绵不断的南山,左边是一带围抱过来的丘陵,土坡上是一层一层的麦地,前面是平坦无际的淡黄的沙滩。在沙滩与我之间,有一簇依山上下高低不齐的农舍,亲热地偎倚成一个小小的村落。在广阔的沙滩前面,就是那片大海!这大海横亘南北,布满东方的天边,天边有几笔淡墨画成的海岛,那就是芝罘岛,岛上有一座灯塔。画上的构图,如此而已。
但是这幅海的图画,是在我童年,脑子还是一张纯素的白纸的时候,清澈而敏强的记忆力,给我日日夜夜、一笔一笔用铜钩铁划画了上去的,深刻到永不磨灭。
我的这片海,是在祖国的北方,附近没有秀丽的山林,高悬的泉瀑。冬来秋去,大地上一片枯黄,海水也是灰蓝灰蓝的,显得十分萧瑟。春天来了,青草给高大的南山披上新装,远远的村舍顶上,偶然露出一两树桃花。海水映到春天的光明,慢慢地也荡漾出翠绿的波浪……
这是我童年活动的舞台上,从不更换的布景。我是这个阔大舞台上的“独脚”,有时在徘徊独白,有时在抱膝沉思。我张着惊奇探讨的眼睛,注视着一切。在清晨,我看见金盆似的朝日,从深黑色、浅灰色、鱼肚白色的云层里,忽然涌了上来;这时,太空轰鸣,浓金泼满了海面,染透了诸天。渐渐地,声音平静下去了,天边漾出一缕淡淡的白烟,看见桅顶了,看见船身了,又是哪里的海客,来拜访我们北山下小小的城市了。在黄昏,我看见银盘似的月亮,颤巍巍地捧出了水平,海面变成一道道一层层的,由浓墨而银灰,渐渐地漾成闪烁光明的一片。淡墨色的渔帆,一翅连着一翅,慢慢地移了过去,船尾上闪着桔红色的灯光。我知道在这淡淡的白烟里,桔红色的灯光中,都有许多人——从大人的嘴里,从书本、像《一千零一夜》里出来的、我所熟识的人,他们在忙碌地做工,喧笑着谈话。我看不见他们,但是我在幻想里一刻不停地替他们做工,替他们说话:他们嚓嚓地用椰子壳洗着甲板,哗哗地撒着沉重的渔网;他们把很大的.“顶针”套在手掌上,用力地缝一块很厚的帆布,他们把粗壮的手指放在嘴里吮着,然后举到头边,来测定海风的方向。他们的谈话又紧张又热闹,他们谈着天后宫前的社戏,玉皇顶上的梨花,他们谈着几天前的暴风雨……这时我的心就狂跳起来了,我的嘴里模拟着悍勇的呼号,两手紧握得出了热汗,身子紧张得从沙滩上站了起来……
我回忆中的景色:风晨,月夕,雪地,星空,像万花筒一般,瞬息千变;和这些景色相配合的我的幻想活动,也像一出出不同的戏剧,日夜不停地在上演着。但是每一出戏都是在同一的,以高山大海为背景的舞台上演出的。这个舞台,绝顶静寂,无边辽阔,我既是演员,又是剧作者。我虽然单身独自,我却感到无限的欢畅与自由。
这些往事,再说下去,是永远说不完的,而且我所要说的并不是这些。我是说,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童年往事,快乐也好,辛酸也好,对于他都是心动神移的最深刻的记忆。我恰巧是从小亲近了海,爱恋了海,而别的人就亲近爱恋了别的景物,他们说起来写起来也不免会“一往情深”的。其实,具体来说,爱海也罢,爱别的东西也罢,都爱的是我们自己的土地,我们自己的人民!就说爱海,我们爱的决不是任何一片四望无边的海。每一处海边,都有她自己的沙滩,自己的岩石,自己的树木,自己的村庄,来构成她自己独特的、使人爱恋的“性格”。她的沙滩和岩石,确定了地理的范围,她的树木和村庄,标志着人民的劳动。她的性格里面,有和我们血肉相连的历史文化、习惯风俗。她是属于我们的,我们是属于她的,她孕育了我们,培养了我们;我们依恋她,保卫她,我们愿她幸福繁荣,我们决不忍受人家对她的欺凌侵略。就是这种强烈沉挚的感情,鼓舞了我们写出多少美丽雄壮的诗文,做出多少空前伟大的事业,这些例子,古今中外,还用得着列举吗?
还有,我爱了童年的“海”,是否就不爱大连湾和广州湾了呢?决不是的。我长大了,海也扩大了,她们也还是我们自己的海!至于日本海和地中海——当我见到参加反对美军基地运动的日本内滩的儿童、参加反抗英法侵略战争的阿联塞得港的儿童的时候,我拉着他们温热的小手,望着他们背后蔚蓝的大海,童年的海恋,怒潮似地涌上心头。多么可爱的日本和阿联的儿童,多么可爱的日本海和地中海呵!
一九六二年九月十八夜,北京。
冰心的散文 篇2
霞,是我的老朋友了!我童年在海边、在山上,她是 我的最熟悉最美丽的小伙伴,她每早每晚都在光明中和我说“早上好”或“明天见”。但我直到几十年以后,才体会到云彩更多,霞光才愈美丽。从云翳中外露的霞光,才是璀璨多彩的。
生命中不是只有快乐,也不是只有痛苦,快乐和痛苦是相生相成、互相衬托的。
快乐是一抹微云,痛苦是压城的乌云,这不同的云彩,在你生命的天边重叠着,在“夕阳无限好”的时候,就给你造成一个美丽的黄昏。 一个生命会到了“只是近黄昏”的时节,落霞也许会使人留恋,惆怅。但人类的生命是永不止息的。地球不停地绕着太阳自转。东方不亮西方亮,我窗前的晚霞,正向美国东岸的慰冰湖上走去……
赏析:
在这里,冰心把“快乐”比作“一抹微云”,把“痛苦”比作“压城的乌云”,说它们“相生相成、互相衬托”,共同构成了生命的“美丽的黄昏”。这就使她的作品不再停留在以往那种纯理想主义的诗美人生的追求上,而直面生活的多种色调,正视人生的痛苦。与悲观主义者不同的是,在冰心的世界中,痛苦亦成为人生的`一种景象,成为美丽人生的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这种体验意味着冰心正不断走向深邃。
冰心散文以文字的典雅、思想的纯洁率真、感情的纤细幽深打动读者。而最属于她个人的、最能显示她艺术个性的还是她唱出的动人的爱的颂歌。她用艺术拥抱人生,她的作品的意蕴正是其人生的意蕴。她从现实人事的种种纠葛烦恼中超越出来,而乐于从总体上品尝人生况味。把自然人生化,使之有了可触摸的实质性的生命;把母爱、童真作为体认人生美好底蕴的一条通道。她含着微笑看人生,相信“爱”能引导人们向善 向美。母爱、童贞、自然,这三者构成了她爱的世界。她赞美母爱,曾深情地说,“这样浓深,这般沉挚,开天辟地的爱情啊!愿天下一切有知,都来颂赞!”她认定,母爱可以引导人类走向新的文明,靠着它,便能建造一个“个个自由、个个平等”的世界;她赞美童贞,描绘儿童稚气娇憨的情态,欣赏他们的智慧聪颖。她觉得,大人的世界充满互相残杀、争权夺利,而儿童的世界是纯真无邪、互爱互怜的,她多么希望人类能再观这美好的童年;同样,冰心倾心自然也表现了一种追寻,希望在自然的清新里,平息人间的恶斗,融化人类的怨嗔。为此,她常常徜徉于大自然,流连忘返,与大海为友,与湖泊作伴。春风、秋云、碎雪、微雨、明月、星晨,无不倾注她美好的情思和善良的祝愿。她对人类的光明前景充满信心。她希望人们真挚地去爱、去共同创造理想的社会,理想的人生。
冰心的散文 篇3
我独坐在楼廊上,凝望着窗内的屋子。浅绿色的墙壁,赭色的地板,几张椅子和书桌;空沉沉的,被那从绿罩子底下发出来的灯光照着,只觉得凄黯无色。
这屋子,便是宛因和我同住的一间宿舍。课余之暇,我们永远是在这屋里说笑,如今宛因去了,只剩了我一个人了。
她去的那个地方,我不能知道,世人也不能知道,或者她自己也不能知道。然而宛因是死了,我看见她病的,我看见她的躯壳埋在黄土里的,但是这个躯壳能以代表宛因么!
屋子依旧是空沉的,空气依旧是烦闷的,灯光也依旧是惨绿的。我只管坐在窗外,也不是悲伤,也不是悚惧;似乎神经麻木了,再也不能迈步进到屋子里去。
死呵,你是—个破坏者,你是一个大有权威者!世界既然有了生物,为何又有你来摧残他们,限制他们?无论是帝王,是英雄,是……一遇见你,便立刻撇下他一切所有的,屈服在你的权威之下;无论是惊才,绝艳,丰功,伟业,与你接触之后,不过只留下一抔黄土!
我想到这里,只觉得失望,灰心,到了极处!─一这样的人生,有什么趣味?纵然抱着极大的愿力,又有什么用处?又有什么结果?到头也不过是归于虚空,不但我是虚空,万物也是虚空。
漆黑的天空里,只有几点闪烁的星光,不住的颤动着。树叶楂楂槭槭的响着。微微的一阵槐花香气,扑到阑边来。
我抬头看着天空,数着星辰,竭力的想慰安自己。我想:─—何必为死者难过?何必因为有“死”就难过?人生世上,劳碌辛苦的,想为国家,为社会,谋幸福;似乎是极其壮丽宏大的事业了。然而造物者凭高下视,不过如同一个蚂蚁,辛辛苦苦的,替他同伴驮着粟粒一般。几点的小雨,一阵的微风,就忽然把他渺小之躯,打死,吹飞。他的工程,就算了结。我们人在这大地上,已经是像小蚁微尘一般,何况在这万星团簇,缥缈幽深的太空之内,更是连小蚁微尘都不如了!如此看来,……都不过是昙花泡影,抑制理性,随着他们走去,就完了!何必……
想到这里,我的脑子似乎胀大了,身子也似乎起在空中。
勉强定了神,往四围一看:─—我依旧坐在阑边,楼外的景物,也一切如故。原来我还没有超越到世外去,我苦痛已极,低着头只有叹息。
一阵衣裳的声音,仿佛是从树杪下来,─—接着有微渺的声音,连连唤道:“冰心,冰心!”我此时昏昏沉沉的,问道:“是谁?是宛因么?”她说:“是的。”我竭力的抬起头来,借着微微的星光,仔细一看,那白衣飘举,荡荡漾漾的,站在我面前的,可不是宛因么!只是她全身上下,显出一种庄严透彻的神情来,又似乎不是从前的宛因了。
我心里益发的昏沉了,不觉似悲似喜的问道:“宛因,你为何又来了?你到底是到哪里去了?”她微笑说:“我不过是越过‘无限之生的界线’就是了。”我说:“你不是……”她摇头说:“什么叫做‘死’?我同你依旧是一样的.活着,不过你是在界线的这一边,我是在界线的那一边,精神上依旧是结合的。不但我和你是结合的,我们和宇宙间的万物,也是结合的。”
我听了她这几句话,心中模模糊糊的,又像明白,又像不明白。
这时她朗若曙星的眼光,似乎已经历历的看出我心中的症结。便问说:“在你未生之前,世界上有你没有?在你既死之后,世界上有你没有?”我这时真不明白了,过了一会,忽然灵光一闪,觉得心下光明朗澈,欢欣鼓舞的说:“有,有,无论是生前,是死后,我还是我,‘生’和‘死’不过都是‘无限之生的界线’就是了。”
她微笑说:“你明白了,我再问你,什么叫做‘无限之生’?”我说:“‘无限之生’就是天国,就是极乐世界。”她说:“这光明神圣的地方,是发现在你生前呢?还是发现在你死后呢?”我说:“既然生前死后都是有我,这天国和极乐世界,就说是现在也有,也可以的。”
她说:“为什么现在世界上,就没有这样的地方呢?”我仿佛应道:“既然我们和万物都是结合的,到了完全结合的时候,便成了天国和极乐世界了,不过现在……”她止住了我的话,又说:“这样说来,天国和极乐世界,不是超出世外的,是不是呢?”我点了一点头。
她停了一会,便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我就是万物,万物就是太空:是不可分析,不容分析的。这样─—人和人中间的爱,人和万物,和太空中间的爱,是昙花么?是泡影么?那些英雄,帝王,杀伐争竞的事业,自然是虚空的了。我们要奔赴到那‘完全结合’的那个事业,难道也是虚空的么?去建设‘完全结合’的事业的人,难道从造物者看来,是如同小蚁微尘么?”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含着快乐信仰的珠泪,指头望着她。
她慢慢的举起手来,轻裾飘扬,那微妙的目光,悠扬着看我,琅琅的说:“万全的爱,无限的结合,是不分生─—死─—人─—物的,无论什么,都不能抑制摧残他,你去罢,─—你去奔那‘完全结合’的道路罢!”
这时她慢慢的飘了起来,似乎要乘风飞举。我连忙拉住她的衣角说,“我往哪里去呢?那条路在哪里呢?”她指着天边说,“你迎着他走去罢。你看─—光明来了!”
轻软的衣裳,从我脸上拂过。慢慢的睁开眼,只见地平线边,漾出万道的霞光,一片的光明莹洁,迎着我射来。我心中充满了快乐,也微微的随她说道:“光明来了!
冰心的散文 篇4
雨声渐渐地住了,窗帘后隐隐地透进青光来。推开窗户一看,呀!凉云散了,树叶上的残滴,映着月儿,好似萤光千点,闪闪烁烁的动着。——真没想到苦雨孤灯之后,会有这么一幅清美的图画。
凭窗站了一会儿,微微的觉得凉意侵人。转过身来,忽然眼花缭乱,屋子里的别的东西都隐在光云里;一片幽辉,只浸着墙上画中的安琪儿。——这白衣的安琪儿,抱着花儿,扬着翅儿,向着我微微的笑。
“这笑容仿佛在那儿看见过似的,什么时候,我曾……”我不知不觉的便坐在窗口下想,——默默的想。
严闭的心幕,慢慢地拉开了,涌出五年前的一个印象。——一条很长的古道。驴脚下的泥,兀自滑滑的'。田沟里的水,潺潺地流着。近村的绿树,都笼在湿烟里。弓儿似的新月,挂在树梢。一边走着,似乎道旁有一个孩子,抱着一堆灿白的东西。驴儿过去了,无意中回头一看。——他抱着花儿,赤着脚儿,向着我微微的笑。
又现出一重心幕来,也慢慢地拉开了,涌出十年前的一个印象。——茅檐下的雨水,一滴一滴地落到衣上来。土阶边的水泡儿,泛来泛去的乱转。门前的麦陇和葡萄架子,都濯得新黄嫩绿的非常鲜丽。——一会儿好容易天晴了,连忙走下坡儿去。迎头看见月儿从海面上来了,猛然记得有件东西忘下了,站住了,回过头来。这茅屋里的老妇人——她倚着门儿,抱着花儿,向着我微微的笑。
这同样微妙的神情,好似游丝一般,飘飘漾漾地合了拢来,绾在一起。
这时心下光明澄静,如登仙界,如归故乡。眼前浮现的三个笑容,一时融化在爱的调和里看不分明了。
冰心的散文 篇5
帮老乡大将搬家。在整理一堆旧书籍的时候,大将蹲在地上呜呜大哭起来。
大将打开的是一个笔记本,上面记着日常开支,一笔一笔,清晰到一块钱的早餐,三块钱的午餐。稍后,大将给我讲了关于他和父亲的一段往事。
大将的家在徐州乡下的一个村子里,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一直在徐州火车站附近打短工,难得回家一次。
大将考上西安的一所大学时,父亲从银行取出一包钱,一张一张沾着口水数,数了一次又一次。
大一的时候,大将迷上了网络游戏,经常整晚耗在校外的网吧里。他虽然感觉到有些虚度光阴,但身边的同学们都差不多,不是打球,就是看电影,或者上网打游戏,大将也就可以释然了。
暑假回家,大将在村里待了几天,感觉特别无聊,就忐忑地对父亲提出,想去他那里玩几天。至少那里有网吧!父亲竟然破天荒地答应了。
远远地,大将就看到父亲等在火车站的出口。经过一年的大学生活的洗礼,大将第一次感觉父亲在人群中是那么扎眼――衣服破旧,还宽大得有些不合身。他提醒父亲,衣服太旧了。父亲说,出力干活的,又不是坐办公室,穿那么新干吗?他又说,那也太大了啊。父亲又说,衣服大点,干活才能伸展开手脚,不然,一伸手,衣服就撕破了。
让大将没有想到的是,在2003年,月入就有四千多元的父亲,竟然住在一栋民房的阁楼里,只有六七平方米。除了一张铁架床之外,还有个放洗脸盆的木架子,那个多处掉瓷的搪瓷盆上,搭着一条看不出本色的旧毛巾……大将一直以为,父亲在城里过的是很舒服的日子,没想到竟是这样清苦。
父亲把大将带回住处,就说:“你坐着,我要去忙活了。”说着,就咚咚咚下楼走了。大将已经坐不下去,就悄悄地关上门,下楼,跟在父亲身后,他想看看父亲是做什么的。
七弯八拐,大将跟随父亲来到了徐州冷库。那儿聚集着十多个跟父亲差不多的人,有的推着推车,有的拿着扁担,大将看到父亲从门卫那里推出了自己的手推车。正在这时,一辆大货车进入大院,父亲和大伙一起,跟在车后拥了进去。几分钟后,大将看到了父亲,他弓着腰扛着大大的纸箱,走几步,停一下,用系在手腕处的毛巾擦额头的汗,再前行几步,把背上的纸箱放到手推车上,接着又奔向大货车,几秒钟后,又弓着腰扛来一个纸箱。如此反复七次之后,父亲推着那辆车向冰库走去,弓着腰,双腿蹬得紧紧的,在几十米外的大将甚至看得到父亲腿上的青筋。
原来父亲赚的都是血汗钱!大将惆怅不已。他向门卫打听,搬一次货,能有多少钱?门卫就告诉他,五毛钱一箱。大将在心里算了一下,父亲一次运了七箱,赚三块五毛钱。
大将在当天下午就回了家。他不再想着上网了,他的眼前总是晃动着父亲暴着青筋的腿。他还算了算,自己在网吧浪费了多少父亲的汗水。
大将在返校的时候,父亲又从银行里取出厚厚的一沓钱,数了又数,交给大将。大将数了一下,说,“这学期时间短,有两千就够了。”说着,分出一半,留给了父亲。这一天,大将下决心做个好儿子,做个好学生。
但他的这种想法,很快成为过眼云烟。当那些旧日的玩伴又吆喝着去网吧,当他有意无意地看到魔兽游戏图案,他内心里总是忍不住躁动。终于,他又一次走进了网吧。
国庆节的时候,室友们组织去K歌,去酒吧,还去洗了桑拿。从家里带来的两千块钱,到十月底就没有了。
大将给妈妈打电话,说前段时间生了一场病,带来的钱花完了。
第三天下午,西安突然降温,正在宿舍里和同学打牌的`大将接到电话,说校门口有人找他。大将跑到校门口,看到了父亲。五十多岁的父亲,像个七十岁的老人,老态龙钟,一脸的疲惫,身上背着一床棉絮。大将把父亲带入校园里,才小声问他:“你怎么来了,我给母亲留了账号,你把钱打入那个卡上就行了。你跑这么远,还背着这个东西,又辛苦,又浪费钱。”。
父亲讨好地对他笑着,说:“听你妈说,你前段时间病了,现在怎么样了,好了没?要吃好点,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生活费,只要你能吃出好身体,学出好成绩,就是再多的生活费,你爸也掏得起。天冷了,这是你妈妈用自己种的棉花给你做的棉胎。”大将嗫嚅着说:“已经……好了……”
在通往教学楼的一条路上,父亲说:“看到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把生活费给你,我就回去。不影响你。”大将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钱,正想说带父亲到学校的招待所住,父亲又说了,“再有两个月就放寒假了吧?我这次给你带了三千块,你刚生病,要吃好点,把身子养壮点,才能有精力上好学。”父亲止住脚步,“你回去吧!”
大将知道父亲的脾气,就不再说什么。他走出不远,回头的时候,发现父亲还站在原地,朝他挥手。他想起读高中的时候,每次父亲送他去县城的学校,都是这个场景,泪就溢满了眼睛。
干瘪的钱包终于鼓了起来,一周不见的魔兽又在呼唤大将。晚饭过后,大将又去了校外的网吧。五个小时的凶猛厮杀之后,大将要回宿舍了。和往常一样,他又来到了校外的一棵大榕树下,从那儿翻墙进校。
就在他翻上墙头的那一刻,他的心一下子疼了起来!昏黄的路灯,照着他的父亲,他偎在那个墙角,身下垫着不知从哪里拣来的破纸箱。此刻,他正把身上的棉衣裹了又裹,而自己高中时围过的围巾,紧紧地缠在父亲头上。
大将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哭了好一会儿,大将又接着说:“后来我妈告诉我说,我爸听说我病了,就不顾一切地要来看我,买不到座位票,又舍不得买卧铺,站了二十多个小时来到西安。为了省下住宿的钱,在我们学校的墙角下蹲了一夜……我在电话的这头就哭,在妈妈告诉我之前,我一直装作不知道。因为我知道父亲的固执,我那时就是叫醒他,他也会坚持着在那里。我悄悄回了宿舍,可我的心里却一直疼着,想到他裹紧衣服的动作,我就心疼。我连夜把所有的关于游戏的账号全部删掉了。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进过网吧了,再也不浪费一分钱。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准备了这个记账本,开始把以前落下的学业一点点补回来。”
“我以前一直以为是他命不够好,没有享受生活的福气。经过那件事情,我才知道,不是他没有福,而是他习惯了把一切享受给予他儿子……他从十七岁开始在那个冰库做事,一直做到去年春天。”大将说不下去了。
我明白,大将的父亲于去年春天去世了,给大将留下了三十七万元的存款。大将的父亲是许多贫困父亲的缩影,深沉而又无私的爱。所幸的是,他的孩子看到了墙角的父亲,而我知道,还有很多孩子想不到,也看不到墙角里的爱。
冰心的散文 篇6
这个季节,没有百花争艳,没有杜鹃泣血,只有霏霏的淫雨,只有簌簌的落花……尔后,带着浅浅的缤纷的落花随着徘徊的匆匆的流水从我心间淌过,并且将永远的流向远方……
又是一个流火的`夏日,又是一个有雨的日子,一切变得那么熟悉,却又是那么的陌生。转眼间,三年的初中生活已经结束了,并且将慢慢地成为历史。一切都只有等她远逝的时候,才会觉得亲近,觉得她弥足的珍贵。四季无休止地在轮回,而我最美好、最宝贵的三年初中生活已经在谈笑间过去了。不管我曾爱过还是恨过,不管我曾欢乐过还是郁闷过,但在冥冥中早已注定,我要与这初中校园有着深深、深深的缘分,因为这里,永远地记载了我最宝贵的三年青春,这里有太多的记忆会让我莫名的感动,这里留有我最鲜活的生活和最跃动的人生。
雨依旧在下,不曾停过。一不小心,耳畔忽然响起了辛晓琪的那首《领悟》:如果可能,我还想说,被爱也爱过,我生活、我摸索,曾得到、曾失落,我珍惜、我付托,无论什么结果。我曾爱过也恨过,曾欢乐过也郁闷过。曾被许多人爱过的我已记不清了,只有我爱过的永远在心底保有一丝甜美;曾恨过许多人我已记不清了,只有被恨过的总让我感到一份愧疚;曾经历的无数坎坷我已记不清了,只有一次次的帮助、感动、泪水及欢乐还历历在目。从前都是一群赶路的人,都争先恐后的在跳动的故事里烙上了脚印。从前的日子我从不曾仔细看过,但当她随水东流之后我细细品味,才蓦然的发现原来你我竟是如此的纯真、如此的亲近、如此的可爱!
雨停了,但落花却远逝了。太阳开始初露笑脸,我望望前路,心中一阵暖流涌过,使我充满了无限的信心;当我再一次回首,想起这落花的心事,猛然间,眼前又一次模糊了,我的心中又充满了所有的伤楚和柔情……
冰心的散文 篇7
西风凛冽,一阵紧似一阵,恨不得揭一层地皮而去。树叶早已不知去向,光秃秃的树枝被风肆意蹂躏,天空不敢挂一丝云彩,晚升早落的大阳像断线的风筝---越飞越高 。
风从这里过,草枯树廋。
风从这里过,天苍野茫。
风从这里过,思绪飞扬。
风中的希望渺茫,风中的风景点凄凉。
找一处挡风的墙,太平了,延误了前程;寻一处避风港,安全了,失去了一天收获。
风的脚步是光阴的脚步。风的声音是大河的声音。风不怕山高路坎坷,不畏荊棘丛生水浪急,逐赶日子急行---年越来越近。
沉浸屋内安然而忽略窗外风的呼啸,再打开门,幕色苍茫,一天时光被风打发走了。
多想抓住风,无奈从指间溜走了;多想留下风,让时光放慢脚步。
寒从光阴中款款而来,寒与狂风相伴而至。
寒不能阻止风的猖狂却阻止了风的妄为。关紧大地之门,不放浮尘随风飘游去流浪,严闭窗扉,土地的心思岂能被风窥见,土地的梦境哪能被风吹散。
玉宇琼楼不胜寒,岁月老人把持不住被掠去的时光从手中滑落下来。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一片片晶莹似玉,落在树上琼花绽放,落在大地上,江山似袭长裙分外妖娆。
这是寒送的礼物---雪,这是岁月返还的日子---光景。
过去怎么没有意识到日子如此弥珍,逝去的时光天使般美丽?掌心上这一片是梅花瓣还是梨瓣?都不是,是日子失去后的结晶,是逝去如花似玉的时光。调谢的不在芬芳,捧在手心里依然沁心。质本洁去还洁来,带着重回人间的喜悦,重塑山河的壮志,轻盈的身姿弦目天地。
看着滚的河水就看见时光的流逝,人生的短暂。纵然光阴荏苒,河水也不会缓缓的流,慢慢地走,曾有圣贤无奈地在川上感慨道:逝者如斯乎,不舍昼夜。
寒欲阻止大河奔流,留住时光。
佛有法不作为,圣贤的卓识苍白无力。寒身负时不待我的`使命,费尽时日,耗尽精力,扼住河水命脉。河水冰冻三尺失去了生命,停留在岁月旅途中,定格在季节里,止步在流年的边缘。洁白光滑的冰面成为一条时光之路,一座光阴之桥,一张流年的素笺。这条路上不可得意忘形,否则,脚下没有坎坷也会摔倒;通过这座桥只能抓住时光给予的机遇,到达理想的彼岸;这张素笺不能轻易翻动,即便封面上留言,下笔前要谨慎,落墨时要三思。
唉!是谁置寒火炉中,寒伤心了,寒憔悴了,所以,冬天日短夜长,梦也昙花一现。是谁经不住新年的诱惑,不顾寒的劝阻,岁月路上迫不及待了,光阴桥上我看见春天也忍耐不住,岁月河畔等待冰消寒去。
寒不魁悟、雄姿伟岸,不是风刻面容沧桑的老人。冰是化身,雪为魂魄,性格刚毅,虽然不懂温柔,却有着浪漫情调。
一夜寒风过后,打开窗帘,玻璃窗上的冰花是寒的靓影,玉颜冰姿,晶莹剔透,景致万千。昨夜,我的梦被寒觊觎了:银装素裹下森林浩瀚,冰峰争耸,葳蕤的草,怒放的花无不冰雕玉刻。我恍惚明白,凋谢的花,飘落的叶,枯萎的草,哪里是零落成泥碾作尘了,分明是追逐时光而去,本是雕栏玉庭阶下的异草奇葩。
天再寒阻止不了盼望春天的热情,天再寒阻止不了奔向明天的脚步。千辛万苦氤氲起来的氛围日渐廋损,那条路断了,那座桥塌了,滔滔河水中撕碎的素笺随波逐流。
经历过严寒的孕育才能有抵御风雨的能力,战胜困难的决心。“狂风知劲草,岁寒鉴人心”可见寒是一位正人君子。寒冬是修身养息孕育生命的季节,更是充实自我,沉淀思想,梳理思维的驿站。不管昨天是丰富的收获,还是失意落拓,都已成为过去。放下疲惫的身心,静下心来,不必沉湎过去,为自己加油鼓劲,积蓄足够的能量,信心百倍地再漫漫征途中力争突破自我,超越自我。在下一个旅程中可看见一个叶阔了,枝壮了,花硕了,果肥了,那就是一个全新的自我。
枯燥,寂寥,单调让自己很无聊,既没有兴趣也失去了动力。不是每一天都笑声相伴,不是每一年都鸿运相随,无论生活还是工作失意多如意少,在无法改变环境的情况下只能改变自己。适应环境,不是放弃憧憬。花谢了还会再开,而人生能撷取多少次幸福的花朵?遇上了,换一个角度看问题,咀嚼其中滋味,另一番景象将使生活开心起来,工作快乐起来。
莫嫌冬天无风景,寒风冰雪是精灵。每一天都是闪光的日子,每一个日子都是芳菲的光景。
冰心的散文 篇8
我不敢说生命是什么,我只能说生命像什么。
生命像向东流的一江春水,他从最高处发源,冰雪是他的前身。他聚集起许多细流,合成一股有力的洪涛,向下奔注,他曲折的穿过了悬崖峭壁,冲倒了层沙积土,挟卷着滚滚的沙石,快乐勇敢地流走,一路上他享受着他所遭遇的一切。 有时候他遇到巉岩前阻,他愤激地奔腾了起来,怒吼着,回旋着,前波后浪地起伏催逼,直到冲倒了这危崖,他才心平气和地一泻千里;有时候他经过了细细的平沙,斜阳芳草里,看见了夹岸红艳的桃花,他快乐而又羞怯,静静地流着,低低地吟唱着,轻轻地度过这一段浪漫的行程;有时候他遇到暴风雨,这激电,这迅雷,使他心魂惊骇,疾风吹卷起他,大雨击打着他,他暂时浑浊了,扰乱了,而雨过天晴,只加给他许多新生的力量;有时候他遇到了晚霞和新月,向他照耀,向他投影,清冷中带些幽幽的温暖:这时他只想憩息,只想睡眠,而那股前进的力量,仍催逼着他向前走……
终于有一天,他远远地望见了大海,呵!他已到了行程的终结,这大海,使他屏息,使他低头,她多么辽阔,多么伟大!多么光明,又多么黑暗!大海庄严的伸出臂儿来接引他,他一声不响地流入她的怀里。他消融了,归化了,说不上快乐,也不有悲哀!也许有一天,他再从海上蓬蓬地雨点中升起,飞向西来,再形成一道江流,再冲倒两旁的石壁,再来寻夹岸的桃花。
然而我不敢说来生,也不敢相信来生!
生命又像一颗小树,他从地底聚集起许多生力,在冰雪下欠伸,在早春润湿的泥土中,勇敢快乐的破壳出来。他也许长在平原上,岩石上,城墙上,只要他抬头看见了天,呵!看见了天!他便伸出嫩叶来吸收空气,承受阳光,在雨中吟唱,在风中跳舞。他也许受着大树的荫遮,也许受着大树的覆压,而他青春生长的力量,终使他穿枝拂叶的挣脱了出来,在烈日下挺立抬头!他遇着骄奢的春天,他也许开出满树的繁花,蜂蝶围绕着他飘翔喧闹,小鸟在他枝头欣赏唱歌,他会听见黄莺清吟,杜鹃啼血,也许还听见枭鸟的怪鸣。他长到最茂盛的中年,他伸展出他如盖的浓荫,来荫庇树下的幽花芳草,他结出累累的果实,来呈现大地无尽的甜美与芳馨。秋风起了,将他叶子,由浓绿吹到绯红,秋阳下他再有一番的庄严灿烂,不是开花的骄傲,也不是结果的快乐,而是成功后的宁静和怡悦!终于有一天,冬天的朔风把他的黄叶干枝,卷落吹抖,他无力的在空中旋舞,在根下呻吟,大地庄严的伸出臂儿来接引他,他一声不响的落在她的'怀里。他消融了,归化了,他说不上快乐,也没有悲哀!也许有一天,他再从地下的果仁中,破裂了出来。又长成一棵小树,再穿过丛莽的严遮,再来听黄莺的歌唱。
然而我不敢说来生,也不敢信来生!
宇宙是个大生命,我们是宇宙大气中之一息;江流入海,叶落归根,我们是大生命中之一叶,大生命中之一滴。在宇宙的大生命中,我们是多么卑微,多么渺小,而一滴一叶的活动生长合成了整个宇宙的进化运行。要记住:不是每一道江流都能入海,不流动的便成了死湖;不是每一粒种子都能成树,不生长的便成了空壳!生命中不是永远快乐,也不是永远痛苦,快乐和痛苦是相生相成的。等于水道要经过不同的两岸,树木要经过常变的四时。在快乐中我们要感谢生命,在痛苦中我们也要感谢生命。快乐固然兴奋,苦痛又何尝不美丽?我曾读到一个警句,它说“愿你生命中有够多的云翳,来造成一个美丽的黄昏”。世界、国家和个人的生命中的云翳没有比今天再多的了。
冰心的散文 篇9
我给一位远方的朋友写信,曾说我要尽量的吞咽今年北平的春天。
今年北平的春天来的特别的晚,而且在还不知春在哪里的时候,抬头忽见黄尘中绿叶成阴,柳絮乱飞,才晓得在厚厚的尘沙黄幕之后,春还未曾露面,已悄悄的远引了。
天下事都是如此。
去年冬天是特别地冷,也显得特别地长。每天夜里,灯下孤坐,听着扑窗怒号的朔风,小楼震动,觉得身上心里都没有一丝暖气。一冬来,一切的快乐、活泼、力量和生命,似乎都冻得蜷伏在每一个细胞的深处。我无聊地安慰自己说:"等着罢,冬天来了,春天还能很远么?"
然而这狂风、大雪,冬天的行列,排得意外地长,似乎没有完尽的时候。有一天看见湖上冰软了,我的心顿然欢喜,说:"春天来了!"当天夜里,北风又卷起漫天匝 地的黄沙,忿怒的扑着我的窗户,把我心中的春意又吹得四散。有一天看见柳梢嫩黄了,那天的下午,又不住地下着不成雪的冷雨,黄昏时节,严冬的衣服,又披上 了身。
九十天看看过尽--我不信了春天!
几位朋友说:"到大觉寺看杏花去罢。"虽然我的心中始终 未曾得到春的消息,却也跟着大家去了。到了管家岭,扑面的风尘里,几百棵杏树枝头,一望已尽是残花败蕊;转到了大工,向阳的山谷之中,还有几株盛开的红 杏,然而盛开中气力已尽,不是那满树浓红、花蕊相间的情态了。
我想,"春去了就去了罢!"归途中心里倒也坦然,这坦然中是三分悼惜,七分憎嫌,总之,我不信了春天。
四月三十日的下午,有位朋友约我到挂甲屯吴家花园看海棠,"且喜天气晴明"--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是九十春光中惟一的春天--海棠花又是我所深爱的,就欣然地答应了。
东坡恨海棠无香,我却以为若是香得不妙,宁可无香。我的院里栽了几棵丁香和珍珠梅,夏天还有玉簪,秋天还有菊花,栽后都很后悔。因为这些花香,都使我头痛,不能折来养在屋里。所以有香的花中,我只爱兰花、桂花、香豆花和玫瑰,无香的花中,海棠要算我最喜欢的了。
海棠是浅浅的红,红得"乐而不淫",淡淡的白,白得"哀而不伤",又有满树的绿叶掩映着,秾纤适中,像一个天真、健美、欢悦的少女,同是造物者最得意的作品。
斜阳里,我正对着那几树繁花坐下。
春在眼前了!
这四棵海棠在怀馨堂前,北边的那两棵较大,高出堂檐约五六尺。花后是响晴蔚蓝的天,淡淡的半圆的月,遥俯树梢。这四棵树上,有千千万万玲珑娇艳的花朵,乱烘烘的在繁枝上挤着开……
看见过幼稚园放学没有?从小小的'门里,挤着的跳出涌出使人眼花缭乱的一大群的快乐、活泼、力量、生命;这一大群跳着涌着的分散在极大的周围,在生的季候里做成了永远的春天!
那在海棠枝上卖力的春,使我当时有同样的感觉。
一春来对于春的憎嫌,这时都消失了。喜悦地仰首,眼前是烂漫的春,骄奢的春,光艳的春--似乎春在九十日来无数的徘徊瞻顾,百就千拦,只为的是今日在此树枝头,快意恣情的一放!
看得恰到好处,便辞谢了主人回来。这春天吞咽得口有余香!过了三四天,又有友人来约同去,我却回绝了。今年到处寻春,总是太晚,我知道那时若去,已是"落红万点愁如海",春来萧索如斯,大不必去惹那如海的愁绪。
虽然九十天中,只有一日的春光,而对于春天,似乎已得了酬报,不再怨恨憎嫌了。只是满意之余,还觉得有些遗憾,如同小孩子打架后相寻,大家忍不住回嗔作喜, 却又不肯即时言归于好,只背着脸,低着头,撅着嘴说:"早知道你又来哄我找我,当初又何必把我冰在那里呢?"
冰心的散文 篇10
这是几十年以前的事了。 在一个春节前一天的下午,我到重庆郊外去看一位朋友。她住在那个乡村的乡公所楼上。走上一段阴暗的仄仄的楼梯,进到一间有一张方桌和几张竹凳、墙上装着一架电话的屋子,再进去就是我的朋友的房间,和外间只隔一幅布帘。她不在家,窗前桌上留着一张条子,说是她临时有事出去,叫我等着她。 我在她桌前坐下,随手拿起一张报纸来看,忽然听见外屋板门嘎吱地一声开了。过了一会,又听见有人在挪动那竹凳子。我掀开帘子,看见一个小姑娘,只有八九岁光景,瘦瘦的苍白的脸,冻得发紫的嘴唇,头发短短的,穿一身很破旧的衣裤,光脚穿一双草鞋,正在登上竹凳子想去摘墙上的听话器,看见我似乎吃了一惊,把手缩了回来。我问她:“你要打电话吗?”她一面爬下竹凳,一面点头说:“我要×× 医院,找胡大夫,我妈妈刚才吐了许多血!”我问:“你知道××医院的电话号码吗?”她摇了摇头说:“我正想问电话局……”我赶紧从一旁的电话本子里找到医院的号码,就又问她:“找到了大夫,我请他到谁家去呢?”她说:“你只要说王春林家里病了,她就会来的。” 我把电话打通了,她感激地谢了我,回头就走。
我拉住她问:“你的`家远吗?” 她指着窗外说:“就在山窝那棵大黄果树下面,一下子就走到的。”说着就登登登地下楼去了。 我又回到屋里去,把报纸前前后后都看完了,又拿起一本《唐诗三百首》来,看了一半,天色越发阴暗了,我的朋友还不回来。我无聊地站了起来,望着窗外浓雾里迷茫的山景,看到那棵黄果树下面的小屋,忽然想去探望那个小姑娘和她生病的妈妈。我下楼在门口买了几个大红的桔子,塞在手提袋里,顺着歪斜不平的石板路,走到那小屋的门口。 我轻轻地扣着板门,发出清脆的"咚咚"声,刚才那个小姑娘出来开了门,抬头看了我,先愣了一下,后来就微笑了,招手叫我进去。这屋子很小很黑,靠墙的板铺上,她的妈妈闭着眼平躺着,大约是睡着了,被头上有斑斑的血痕,她的脸向里侧着,只看见她脸上的乱发,和脑后的一个大髻。门边一个小炭炉,上面放着一个小沙锅,微微地冒着热气。小姑娘把炉前的小凳子让我坐了,她自己就蹲在我旁边,不住地打量我。
我轻轻地问:“大夫来过了吗?”她说:“来过了,给妈妈打了一针……她现在很好。” 她又像安慰我似地说:“你放心,大夫明早还要来的。”我问:“她吃过东西吗?这锅里是什么?”她笑说:“红薯稀饭,我们的年夜饭。”我想起了我带来的桔子,就拿出来放在床边的小矮桌上。她没有作声,只伸手拿过一个最大的桔子来,用小刀削去上面的一段皮,又用两只手把底下的一大半轻轻地揉捏着。 我低声问:“你家还有什么人?”她说:“现在没有什么人,我爸爸到外面去了……”她没有说下去,只慢慢地从桔皮里掏出一瓤一瓤的桔瓣来,放在她妈妈的枕头边。
炉火的微光,渐渐地暗了下去,外面更黑了。我站起来要走,她拉住我,一面极其敏捷地拿过穿着麻线的大针,把那小桔碗四周相对地穿起来,像一个小筐似的,用一根小竹棍挑着,又从窗台上拿了一段短短的洋蜡头,放在里面点起来,递给我,说:“天黑了,路滑,这盏小桔灯照你上山吧!” 我赞赏地接过,谢了她,她送我出到门外,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又像安慰我似地说:“不久,我爸爸一定会回来的。那时我妈妈就会好了,一定!”她用小手在面前画一个圆圈,最后按到我的手上:“我们大家也都好了!”显然地,这“大家”也包括我在内。泪水在我眼中打转…… 我提着这灵巧的小桔灯,慢慢地在黑暗潮湿的山路上走着。这朦胧的桔红的光,实在照不了多远,但这小姑娘的镇定、勇敢、乐观的精神鼓舞了我,我似乎觉得眼前有无限光明! 我的朋友已经回来了,看见我提着小桔灯,便问我从哪里来。我说:“从…… 从王春林家来。”她惊异地说:“王春林,那个木匠,你怎么认得他?去年山下医学院里,有几个学生,被当做共产党抓走了,以后王春林也失踪了,据说他常替那些学生送信……” 当夜,我就离开那山村,再也没有听见那小姑娘和她母亲的消息。 但是从那时起,每逢春节,我就想起那盏小桔灯。十二年过去了,那小姑娘的爸爸一定早回来了。她妈妈也一定好了吧?因为我们“大家”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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