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未眠

海棠花未眠

　　空置三年之久的对门终于被拂去了灰尘。

　　新到来的领居是一家三口，家中孩子跟我年纪相仿，是个女孩，叫澈。

　　第一次见澈，在她抬眼与我对视时，我就明白了她的名字——那双目，漾起春水的澄碧，仿若萤石在纯白天鹅绒上闪躲，更胜晨星的光辉，沉吟永久的温柔。

　　澈爱文学，在我的记忆里，她给我似乎总是捧书的画面。于是开口便是诗情画意。她常道“南山不梦驼，北人不梦象；夏虫不语冰，井蛙不语海”。受她影响，我也有了几分文艺气息，闲暇时光总与她对对诗，赏赏文，谈谈景。也在迷茫时，耳畔响起她的声音“当你自己在黑暗幽远的道上，当心慢慢走着，只须倾听自己的足音。”；浮躁时，见她沉静如海的眸轻道“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落寞时，是她悄悄搭在我左肩的手，告诉我“加入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因她，给予我清醒与冷静，不断充实自身，让我时时感叹世界繁花似锦、灿烂盛大。

　　在后来渐渐熟络的关系里，她不经意向我透露出来，自己从小就开始学习舞蹈，苦苦练习，一路来披荆斩棘，也是收获颇丰。却在学校向她抛出独舞演出的橄榄枝时，犹豫了。

　　“从来都是团队一起，突然一人我不习惯，也不敢。现在离决定期限不足一周了，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

　　很少见她纠结的模样，我的心不觉也揪住了，此刻却突然想起了家里的海棠了。

　　于是在夜晚借着月光，从小园里的四季海棠中选了最好的一枝，移植栽培。是日，亲手赠予她。

　　在她略显吃惊的目光中，我缓缓开口：“在我很小的时候，印象里便有了海棠花的影子。奶奶自打年轻时便爱上了海棠，在小小的庭院里，种满了各色各异的海棠，花期轮回，终年不败。我于花中环绕生长。即使现如今最爱它的人已去，我对它依然热爱不减。”

　　“漫天海棠间我最爱四季海棠，永远不带给我花落时的悲伤。”我一字一句，“不像别的海棠，它能够时时向世人展现自己的美，淡雅的外表让人察觉它的温文尔雅，强悍的内心又使其有无谓的品行。今日我将它送给你，是想让你知道——像它般温柔且强大，尝试迈出这一步，勇敢拥抱奔向自己的月亮，你的世界远不止这么大。”

　　她不说话，只是静而轻地用指尖抚摸着花瓣，顺着脉络一遍一遍，像在鉴赏一件艺术品似的。良久，缓缓转头看向我，刹那平静的湖面似乎掀起了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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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周后，我如约来到澈的演出现场。坐在前排，当视线投向那方舞台，消去了欢呼笑语，隐去了光影交错，时间仿佛停在这一刻。音乐声起，身着霁风蓝裙，澈从容释放光彩，眼里藏下银河不落星系，每一次呼吸仿佛海浪风起，眉眼是清风回响山林，笑颜是林花不谢春红。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一同在此刻为她加冕……

　　自此澈似乎变得更加灵动自信了。一个风起黄昏里，我与澈在街道慢慢走着，星空的蓝褶皱在一起，飘落的花瓣是静默的诗歌。她对我说这是她最难忘的回忆，我也打趣说她的舞姿就像花瓣纷飞时一样“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她闻后再一次轻笑了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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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因为澈父母工作的要求，他们又要回到原来的那座城市，而对门又要被尘灰覆盖。这时我才顿觉贺铸先生的“揽流光，系扶桑，怎奈愁来，一日却为长”是怎样一番滋味了。

　　而真正的送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兰舟催发，亦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就是在那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我目送她离开，见证她留在昨天。

　　“得君为友，不枉此生。”

　　“幸得君心似我心。”

　　鸣笛声起……

　　不久，一个月朗星明的夜里，我忽然收到澈的讯息，内容简短：

　　“今夜，我看见海棠花未眠，总觉得这时，你应该在我身边。”

　　于是我心领神会，笑着回复了“四季花常在，年岁共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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