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随想作文
茁壮在废墟之上的树丛,那片生命的翠绿,荫蔽着我的童年,林间的斑驳光影,烙印在我儿时的梦里。小时候各种光怪陆离的故事,如那地下的虬根一般地纠结着,吸取着故乡醇厚的养分。
——题记
我的童年是依偎在外婆怀中的华梦,故土的环山是我对外婆温柔的臂弯的感性认识。而今的外婆已不是那个时常将我搂在怀里摩挲的外婆了。从外婆一声声“铿—铿---”的喘息声里,我感知到我深爱的外婆是真的老了,岁月之重已压得她不得不外加一根拐杖来做生命的支点。曾几何时,耳边沙哑涩滞的切语,已替代了月夜下萦绕耳畔的呢喃。而我又回到了依山傍水的小镇,回到那片属于童年的绿荫中,只是不知那人还在否?
沿着林间地上蜿蜒的脉理,沿着田埂上迤逦的线条,捡拾着童真碎片,来到一片毫无新意却清脆得发亮的树林,试图找寻那个身影,这里依旧是万物繁盛的景象。葱茏间,不时传来悦耳的鸟鸣声,就连空气都包含着生命的质感与鲜活,伴着泥土特有的芬芳,这一切,让人心里先是一震,随后便是前所未有的空灵和澄清,思绪与那一泓绿波荡漾在儿时的回忆中。
记得在树林的边远处,有一间木棚,没有陶公采菊东篱的清闲淡雅,那里有无章的杂物尘垢与少了一块木板的歪斜的门扉,连着那招摇在墙根儿的草菲,影射了一种颓唐般苍凉的败落,门扉上还有着一张满面凶厉却也没有下半生的门神画像,给人以滑稽、没落之感。也就是在这里,住着一位质朴的山民,山民的姓氏我也记不起来,只记得每次问他名字,他总是用手指指向远处的群山,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他那坚毅的目光却镌刻在我的脑海里,山民并不硕健的身体,总让人想到他的那间沧桑瘦削的木棚。我们最喜爱的是他那双神奇的手,因为它总能变戏法似的变出甘甜的糖果。每当此时,小伙伴们总是不顾老人掌上扎人的老茧,纷纷哄抢糖果,而他那横亘在黢黑厚实的脸庞上,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皱纹儿,因洋溢着欢乐而更加醒目了。那沁人心脾的丝丝甘甜,与五彩缤纷的糖果包装纸,编制了我有滋有味儿且色彩斑斓的童年片段。
儿时那静美的夏夜,洒满天穹的星辉,与落遍大地的.月光交相辉映着。一阵夹带着清馨的稻香迎面扑来,小草发出的窸窣声和着蛙鸣与蟋蟀的歌唱,似乎在演奏一曲清丽和谐的田园交响曲,应和着我们在树林中的游戏,使山的夜晚更加静谧。山民喜欢给我们讲故事,许多时候,我们觉得他的故事,比王大爷家树上的枣儿还多,每当听得兴起时,他也和我们一起欢笑,每次抬头发现月亮挂在树杈儿上了,我们顾不得与他告别,大家一哄地散入那万家灯火中,他只是露出一排不规范的牙齿笑笑:“该回去了,回家了!”随后孓然一生的他再缓行步入木棚。
谁都知道这片树林是他的家,地下的废墟也是他家的,只不过后者已经成为过去了。
那是一个雨水聚集的时节,暴雨已经下了几天了,可还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他照例拿好工具准备出门,出门时,他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女儿与在灯下缝补的妻子,便一头扎进那如同海洋一般,浩瀚而深邃的漆黑里,雨一直在下。不知过了多久,房屋后的山体在雨水的冲击下,猛然向下滑动,最终掩埋了他的家。而他正在冒雨修复被水冲垮的山路,我无法想象当他看到自己的家,被掩埋只剩下细小一角时的悲痛。翌日,暴雨毫无征兆的停了,看来这是老天对他唯一的眷顾,在办完妻子和女儿的丧事后,他便从人们的视线中淡出了。
当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情绪变化,只当一个普通故事来听,就像树荫下千百万个故事一样的故事。那是由于我不相信结伴在我们身边的山民,背后竟有如此乖蹇的命运。那片废墟上的树林,承载了他太多的人生悲情,他亲手栽种的一棵棵树木,却又分担了他无尽的愁苦,我终于明白,他淡出人们视线,选择承包荒山是对的。
光阴荏苒,许多年后,当往日那触目惊心的伤痕上,茁壮着成片的树林,废墟不再,有的只是挥洒着生命激情的祖母绿。我站在这片儿时的乐园中,我企图寻找当年熟悉的身影。将手掌贴在树干上,那上面有着岁月留下的痕迹。我轻轻抚摸树干,有些许刺手,从那手部神经传来的那份久违的熟稔,在我的心上晕开层层涟漪,不知不觉中,我来到那木棚前,眼前的破落与心中的失落,反使我神思恁地一松,回想着刚刚才知道的山民的名字---“善良”,这是一个多么老土的名字。
突然,远处一道旖旎的光线轻抚在我脸上,沿着光的方向极目望去,落日余辉,远远地挂在天边,在那连绵起伏的山脊背后,夕阳将残余的温暖洒向大地。蓦然间,我明白了,那一道道“山梁”不正是山民的名字“善良”的谐音吗?他指给我们的方向,更是他毕生追求的目标,看那群山长满绿树,我不由得内心油然升起一股敬意,向那道道山梁望去,仿佛看到山民茕茕孑立的身影,辛劳在山间,也许等那杳渺的山上尽绿之时,山民就会回来了。
到了那时,故乡小镇的山,就会越发青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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