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的麦子呀,又哭了一场诗歌
《等一场雪》
等一场雪，就是等一粒鸟鸣
穿起一场凛冽
就是等老树下一道道车轮压出不变的痕迹
等一场雪，就是等墙上的红辣椒
由红转暗
等着火锅的热气，蒸腾出孩子的脸
等满山的小兽，填满归巢
我也会提着自己的身体
开始一步一步，挪回家去
我崇尚冬天尖锐的牙齿，咬碎冰柱
粮垛外的木梯，悬挂人间的热烈
等一场雪，就是
关闭所有的门窗，然后攥住自己
投进家的火塘里去
只有一群白鹅
它们炫耀自己比雪花还白的羽毛
高傲的脖颈
时而笔值，时而弯曲
《奶奶》
之前是干粮
之后是糕点
她总是用一只柳条编的篮子
把饥饿和引诱，高高地悬挂在房梁上
我总想做她家的老鼠，也许那样很幸福
有一天放学，正好遇到她
我鼓足勇气说：“奶奶，我饿！”
她立刻转过身
“我不是你的亲奶奶！”
话音刚落，一个孩子的自尊就像霜后草丛里的黑幽幽
从此我绕道而行，再也没从她家的门前走过
偶尔的年节，父亲还会带着我给她磕头
她总是很快转过身，肩头洒满落日后的暗影
我告诉自己，这个女人抛弃她三岁的孩子改嫁他人
我告诉自己，时间也无力找回三岁孩子失去父母的哭泣
后来她得了胃癌，整日地喊
像有谁在剜她的肉
我看见父亲痛哭，长嚎
我歪过头去，把一个孩子的恨埋在心里
可父亲为什么不恨呢？
而她一直向我招手，招手
手里握着一块风干的糕点
那么硬
此后，每次看见父亲在奶奶相框前掉泪
都像是从心底滚出来的石头
砸痛我
《明年的麦子呀，又哭了一场》
其实，我一直醒着
每粒毛孔，战战兢兢
他们告诉我大地是辽阔的`
我相信
他们告诉我飞鸟的眼睛是明亮的
我相信
但我情愿守着四壁茅草烂掉的味道
如果我一生都囤积于此
就囤积了曾经的阳光，泥土，飞鸟的翅膀
囤积了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爱
磨碾上，挤出的时光的白
我巴望着仓门打开
巴望着泥土的芳香，飞鸟的眼睛
巴望着刀锋吻过细嫩的脖子
但我巴望着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听到唢呐抬走沧桑
落叶覆盖整个村庄
远走的脚步从未停止
昏暗的灯光下，几个泥巴
露出星光一般孤独的眼睛
如果痛是醒的
那我一直醒着
在不情愿的轮回里
为明年的麦子
又哭了一场
《百年之后》
亲爱的，百年之后
请不要把我葬于山坳
请不要让我，与我的亲人为邻
活着，我是一个不孝之人
敏感，多疑
用语言伤害很多人
不是高官，巨贾
学无建树，手无缚鸡之力
爱我的男人，也爱别人
没有什么可让他们炫耀的
死后，我也做不了一个厉鬼
还是躲远一点吧
眼不见，心不烦
我只能做到这一点
亲爱的，死后也不要跟我合葬
这么多年了，盖一床被子
太拥挤了。我想自己睡一张床
有自己的屋子。最好有一个书房
我写诗的时候，再也不用惊怕背后
忽然而至的脚步声
再不用躲躲藏藏
亲爱的，这么多年了，柴米油盐
我们经常在盐水里打仗
我不想再是谁的肋骨
你的也不是
百年之后
我只想做一棵树
枝繁叶茂的那种
那么多儿孙可以在树下纳凉
南来北往的鸟，只当那些逝去的亲人
亲爱的，如果你也来了
你还恋着我
就留下一根羽毛
就留下风一样的轻触
《我像一只蝴蝶，飞进了草丛》
此刻，内心一片黑暗
灯，还在人间闪耀
我已不在人间
眼前什么都没有
即便是喘息之声
我们仿佛身处地球的两端
谁都不愿意再漂洋过海
太疲惫了
一生有争执不完的事情
我相信你的心与我一样
暗淡下来
我低头不语
默默吃掉上帝分配好的最后晚餐
然后逃离
我要脱掉鞋子
光着脚
打开房门
像一只蝴蝶飞进了草丛
《写给一朵小花》
摇摇摆摆，似乎与风对话
那可人的小脸，刚刚涂抹过胭脂
风的彼岸还是风
亲爱的小花，你的彼岸是什么
也许每一次绽放和凋落
只为等待风贴近身体
你不是小鸟呀，你不能跟风一起飞
远处又有一朵小花
风早早就吹开了它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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