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我的故乡不下雪
葫豆花
葫豆花，开在青黄不接的二月
二月就更瘦了，乡野路上
一只低头沉默的狗，在
仔细嗅着空气里的味道
走在田埂上的人
已开始有了精神
三三两两的燕子
带着低音从身边擦过
谈论起二月要把清明推迟
乡村，几乎没什么储备
看来又是一场革命
葫豆花，开在青黄不接的'二月
还是一些香气，还是
一些瘦弱的葫豆花
还是正嫩着的二月
梨子弯
梨子弯并无梨子
是父亲想出来的地名
想在他的嘴上
叫出些甜味来
两岁开始就跟着父亲叫这个地名
叫一声风雨就紧奏一次
父亲也跟着紧奏一次
未等我叫出第二声
父亲就凹陷在了乡村的尽头
父亲像创造我一样创造了这个地名
他把我留下，自己却走了，然后
又留下一堆让活人看见的纸灰
梨子弯，除了茅屋
就是黄土，葬父亲葬邻居
无论我逃离还是原地不动
它都能厚我葬我
我的故乡不下雪
我的故乡不下雪，一年到头都
下雨，发霉的乡村长满虫子
它们干尽了坏事
连人的衣服也咬
这些臭名昭著的虫子
它们像风一样
深入到乡村的每个角落
凭一粒谷子
演绎着幸福时光
乡村面目全非
苦不堪言
人已千疮百孔
这日子
还怎么过
我的故乡不下雪
想去北方讨回来一片雪
种在我的天空里，就让它
一直没完没了地下
桃树林
桃树林里开满了桃花
她落地的时候无声无息
大辫子姑娘，也离开得
无声无息，那年春天无声无息
我和大辫子姑娘
曾经眉来眼去
曾经谈到过爱情
说好了非我不嫁的
只可惜，后来发生了变故
桃树林和她都成了资本主义尾巴
大辫子姑娘流着泪远嫁他乡
我想桃树林，想桃花
想大辫子姑娘回望的眼神
想那年春天的鸟没语言
那年春天飘得无声无息
煤油灯
它的火光很薄，可是
它点亮了我家的每个角落
点亮了我的视线
看见了父亲的影子
父亲被钉在墙壁上
与那些农具的影子重叠
父亲纸一样单薄的黑影
正在被我照样拓印
我学着父亲的样子
把煤油灯高高举起
把犁头轻轻放在火光里
拨着灯芯计算着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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