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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柿子红了散文
冬天的山野,安详而清寂。
远山在薄雾的笼罩中,一片苍茫。盛夏的丰腴、秋日的华美,在一夜北风的凋敝中,只剩下一袭泛黄的布衣。
田野间,晚秋播下的小麦,才刚刚探出头,轻烟似的叶儿,在风中摇曳,嫩绿的油菜,在冬日暖阳中泛着光亮。无畏寒冷的乌鸦,在掉光了叶子的高枝上低吟浅唱,成群的麻雀伶俐地窜过草垛,越过屋脊,落在田坎上。让寂静的冬天,有了一抹久违的生机。
在家乡,霜降过后,凋尽最后一片叶子的柿子树,才将硕果裸露在高枝上。旷野里,纯粹的红,恣肆而张扬!
每当这个时候,农闲的山里人,将要去收获一年中最后一道大自然的馈赠——柿子。
我家的柿子树,是农村实行包产到户时分得的,因为,村里柿子树数量有限,一般都是四五家人分吃一棵。每年柿子成熟的时候,摘柿子便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几家人商量好,选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无论男女老少,全家出动:男人树上摘,老人树下倒兜,孩子背,女人在家刨柿子皮。
我家的柿子树高高大大。打我记事起,和父亲一起上树摘柿子的叔伯们,都是攀着离地最近的粗壮枝桠,爬到柿子树顶上去的。他们各占一个方位,选好合适的位置,或站或坐。先将装柿子的竹兜系在长绳一端,长绳的另一端固定在树上,放好竹兜就开始叉柿子。叉柿子用的是长长的竹竿(又称夹竿),将叉来的柿子放进兜里,满了以后,顺着枝桠间的缝隙,把兜放到树下来,树下的老人将柿子倒在背篓里,由孩子们背回家。
那个时候,背柿子是件快乐的事。我们争着抢着,因为,不知道下一次放下来的竹兜里,会不会多出一两个耙柿子(熟过头的柿子)。耙柿子红得晶亮,撕开轻薄的表皮,就露出里面鲜红的果肉,清冽香甜,软滑不腻。这就算是对勤劳的人儿最大的犒赏!
回家后,奶奶将柿子的蒂去掉,留下一个可以扎绳的梗儿。母亲左手拿柿子,右手拿柿刨(去皮的工具),只见柿子在母亲两手间飞快地旋转,“沙沙沙”的声响中,匀称完整的柿皮,便从柿刨里吐了出来。光着身子的柿子,列队似地被扎在麻绳上,高高地悬挂起来。屋檐下成垛的金黄色玉米,和一大串一大串红彤彤的柿子相映成趣,给人一种踏实的富足感。
一大早,梳洗完毕,母亲登着梯子,将悬挂的柿子一个不漏地捏过,像抚摸她每一个疼爱的孩子。天天如此,从不间断。圆鼓鼓的柿子,在母亲的手下“泄了气”,再经过多天的日晒夜露,直到柿子表皮形成一层甜津津的白霜,柿子就成了柿饼。
那时候,柿饼是市场上的抢手货,得拿到市场上换了钱,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孩子们是不能大饱口福的。大人们会将削下来的柿皮晾晒干了以后,和着炒熟的玉米、黄豆磨成面粉状,再和上白糖,就是孩子们冬天的干粮——炒面,炒面可以加水和成糊状吃,也可以干吃。干吃是有讲究的,不能说话,否则不是喷到别人,便是呛到自己。
我的童年,山里的冬天雾重霜浓,寒气逼人,冻得人缩手缩脚,但因为一棵挺拔的柿子树,因为一个个红彤彤的柿子,记忆中的冬天,便温暖如春。
如今,柿子又红了。蓝天白云下,黑色枝桠上,红红的柿子,美成了一道风景。可树上树下,已不再见往日的身影。
童年如同遥远的歌谣,而那些沉甸甸的柿子,有如一粒粒红色的音符,灿烂着清寂苦寒的日子。冬天,有一枚柿子,心中便有了一缕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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