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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散文
在日常生活或是工作学习中,大家一定都接触过散文吧?散文常用记叙、说明、抒情、议论、描写等表达方式。你有了解过散文的写作吗?以下是小编帮大家整理的三娘散文,欢迎大家分享。
上周日外出转一圈回来,母亲问我去了哪里,我告诉她我去了李家楼,母亲说三娘的儿子在那街上开了家摩托修理铺,问我看见没有,我说我从街上笔直过,没有注意到,二十多年没见面,看到了也未必认识。事实上,我当时的确有过一闪念,但我只听说他家在这边,并不知道就在街上,再说,作为陌生人,我不愿意在街上过多停留,我不习惯被异样的目光审视。现在母亲再次提起,我眼前慢慢浮现出一个矮瘦的身影,小脚蹒跚,迈过一道道门槛,脸上的皱纹带着浅笑。
小时候隐约听大人们谈及,三娘幼年沦落风尘,后嫁给北丰河一位李姓大户,可她丈夫被新政权镇压,她生活失去依靠,就拖着年幼的儿子改嫁到本村的三伯,我们因此称她为三娘。三伯是公社合作组扯面的师傅,也是个和气的人。我的老家是个小塆落,背后的靠山挂弓寨像一个坐在地上俯身玩沙子的顽童,两边两腿叉开,中间两道山岗手臂一样从高处急速延伸下来,在末端捉鱼似的形成一个小窝子,而三伯的家就在这个窝子最后的角落里。因为地方狭窄,老建筑暗黑的弄堂与过道有如迷宫,这是我们小时候捉迷藏的好处所,而三伯幽静的老屋更是首选。那时,三娘总在她家堂屋里纺蔴、做鞋,我们就帮她一些小忙,然后捉迷藏的时候请她打打掩护或者提供一点暗示。有一次我与塆子里其他的孩子在山岗上玩耍,有几个孩子向公路上扔石头,砸到了一辆拖拉机,那司机追过来,大孩子跑掉了,我落在后面,被抓住了,还是三娘给我讨饶才解了围的。
而我之所以喜欢到三娘那里去,最主要的原因是三娘有一肚子故事。三娘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不光我爱听,比她年纪大的刘大(我们这里叫婶娘叫姆大)、唐家姆大和我奶奶也常到她那里集中。我奶奶、刘大和三娘都是小脚女人,脚小到估计才成年男人一握,脚趾个个蜷缩折叠成奇怪的形状。我奶奶喜欢讲的是自己生活里经历的苦楚与磨难,唐家姆大传播的是外面听来的小道消息和神鬼故事,刘大则擅长把本埦的家长里短添盐加醋,而三娘说的常常是才子佳人和历史上的奇闻轶事,三娘记性不错,并且本人也能唱不少戏文。从三娘的故事里,我第一次了解了梁山伯与祝英台、苏小妹三难新郎、卖油郎独占花魁等,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很多故事都出自《三言二拍》和《今古奇观》,但实际上,三娘并不识字。三娘唱曲,十分陶醉,连脸上最深的沟壑也舒展开来。我不知道三娘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但从她唱曲的神情上,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风姿。三娘自己经历坎坷,但很少看到她悲戚,相反,她的故事常常充满欢笑、充满智慧,充满了人生苦难消解后的释然。
嫁给三伯后,三娘生了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却以金银铝命名,事实上,现在也证明了,老大铝花经历了最多苦难。金花和银花都嫁得很好,她们的丈夫都很不错,儿女也相继大学毕业了;铝花现在老了,而家庭也终于走出了困境,她的孙子去年在我班上毕业,也是个帅气优秀的小伙子。在塆下,三伯尽管有弟兄三个,但因为懦善,并且缺乏子嗣,他们一样处于弱势,漆匠一家则因为强横而独大。三娘的儿子叫吉尔,他身材魁梧,孔武有力,生产是一把好手,而且头脑灵活,喜欢打猎、捕鱼、做篾匠,在当时都能想办法挣点小钱,很能干,但根本得不到三伯家族的支持和塆下其他人的认同,他与本村一位女子结婚后,与三伯三娘分开单过,也生了一儿一女。吉尔脾气比较火爆,因为经常受到排挤和侮辱,他老婆骂人也挺厉害的,他们夫妻之间也没消停。最终,他们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就认祖归宗,回李家楼去了,再也没有踏进这个塆落一步。三娘三伯过世后,每年元宵和清明,都是三女儿银花回来到坟前上亮祭奠。
吉尔的.儿女却和三伯家族一样懦善,两人都一派天真,似乎根本没有受到什么不良熏染,而这却一直被村人们看成呆傻。我始终记得吉尔女儿满脸无忧无虑的笑意和她的一个笑话。在我们农村,家长常常让小孩子拾粪,聚作肥料,同时也清洁环境,吉尔的女儿“瘦壳儿”第一次拾粪,却把它倾倒在水缸里,她误会了她爸爸说的“缸”。我们茅厕里的粪缸和家里的水缸都是陶土制作的敞口容器,外形完全一样,并且口语中都省略为“缸”,平常说话,因为有语境,并没有人误会,“瘦壳儿”做事不经大脑,意外地出了错。前几年,吉尔的儿女相继结婚,吉尔自己也抱了孙子,日子越过越红火了。女儿出嫁、儿子归宗,三伯喝了人家的迷魂汤,三娘的晚年很孤独。老漆匠的小儿媳妇说要让自己的丈夫过继给三伯,三伯居然深信不疑,对她言听计从,承诺今后自己的房产和田地归继子。三娘看穿了对方的阴谋,不忿自家的财产旁落到别人的手里,加之先前他们排斥儿子的积怨,就和三伯分了家。一年半之后,三娘把自己的那份产业卖给了八爷,自己就在孤独中死去,而三伯,也印证了三娘之前的预言,人家霸占了他的产业之后,他就连猪狗都不如了,后事也是女儿、侄儿共同处理的。
吉尔还未搬走的时候,在原来准备的屋基坪里种了很多桔梗,每到夏末秋初,屋基坪里总开满纯净的五角形蓝色花,后来屋基归了漆匠的孙子,也就成了宽阔敞亮的平房。三伯和三娘的旧屋早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幽蓝的桔梗花偶尔出现在我的乡梦之中,提醒我还有几个人也曾在这纷乱的红尘中匆匆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