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优美散文
一
在乡下的日子,我喜欢鸟,闲暇,走上山坡,看鸟听鸟。爱鸟,山水也是要爱的。山上有树,一片的绿,连绵数十里上百里,那绿,浓得化不开。山上也有花,白的花、黄的花、绿的花、紫的花、红的花,七彩娇艳花,也可能是十彩的。山上还有石头,还有风,还有飘逸的云朵;走进山野,其实你就走进了风景。
坐在风景里看鸟,很多人享受不到。城里人享受不到,乡下的人也未必都能享受到。能享受这样美妙的生活,是爱鸟的人。乡村人,头顶日头脚蹬地,忙罢水田忙旱田,顾不上看风景看鸟。城市里有爱鸟的人,他们没时间,只能围着鸟笼转转。也只有生活在乡下,又爱鸟的人,才有这样的福气。
我就是那个有福气的人。我那时就住在乡下。其实住在乡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那个爱鸟的人。于是,我很多时候,就坐在风景里,看鸟,或者听鸟。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看起来有点奢侈,可对于我,不是。看鸟听鸟,于我而言,稀松平常。
山上很多鸟,山雀、百灵、云雀、斑鸠、鹌鹑、喜鹊、燕子,叽叽喳喳地叫。都是熟悉的鸟,熟悉的鸟鸣,它们在山坡上追逐嬉戏,自由自在。坐在山坡上,你就着了迷,好像这山这树这花草这鸟,不是原来的山原来的树原来的花草原来的鸟。好像你坐着的山坡,是一片仙境。
在家乡,我喜欢云雀,喜欢它们婉转的鸣叫,喜欢它们独特的飞翔姿态,喜欢它们成群结队觅食的情景。因为喜欢,我觉得,云雀,是最美的鸟。虽然它们并不华丽,没有鲜艳的羽毛,但这并不能改变我对它们的欣赏。
老家的山上,多云雀,走在山野里,到处都是它们的身影。云雀,褐色与浅黄色相间的背,白色的腹,分叉的尾,身上布满细纹。如果你不仔细看,很可能误以为是麻雀。云雀的叫声连贯,活泼悦耳,洪亮动听。春天,是云雀的繁殖期,雄鸟为了吸引雌鸟,有时悬停天空鸣叫,有时响亮地拍动翅膀,持续发出成串的颤音和颤鸣,以此吸引雌鸟的注意。云雀,是鸣禽中少数在飞行中鸣叫的鸟类。
你行走在山野,只要听到“嘀呖呖—嘀呖呖—嘀呖呖”的鸣叫声,这鸟,就是云雀。如果你听到“吱吱—吱吱”的叫声,这是云雀遇到了危险,或者是在向威胁到它们的对象发出的警告。但是,很多时候,人和动物还没走近它们,“嗖嗖嗖”飞走了。它们是精明的鸟,不会让危险靠近自己。
当然,云雀天籁般的长鸣,不是你想听就能听到的。它们的鸣叫,只能在天空中,在自由的大地上。如果是笼养的云雀,这样的声音很难听到。云雀的长鸣,多是在求偶时发出的,养在笼子里的云雀,没有求偶时的激情,也没有求偶时的斗志,更没有大自然中的那种活泼和灵气,当然也就叫不出自由天空中的天籁之音。
阳春三月,是听云雀鸣叫的最佳时期。这个段日子,是鸟们求偶的时节,天空中,大地上,到处都是鸟的鸣叫。在晴朗的日子,躺在山坡上,仰望天空,你很容易看到悬在天空中鸣叫的云雀。那姿态,那声音,会让你沉醉不知归路。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在春天的山野,听鸟叫,绝对是一种享受。
你相信不相信不重要,真的,不重要。你信,云雀在叫,你不信,云雀也在叫。如果有机会,你不妨走进山野,听听美妙的天籁之音。
二
不能不想起我的青少年,没有青少年时代的那段经历,我对乡村将是一知半解,也可以说是一张白纸。
那个贫困、艰难、孤独、寂寞的年代,山野、河流是我们的乐园,山野里有鸟、野兔、狐狸、刺猬、黄鼠狼、狼;河流里有鱼、泥鳅、黄鳝、虾、蟹。这些动物们的存在,让我们的青少年时代,充满了乐趣。
小时候喜欢在山坡上溜达,看鸟打架,看兔子蹬鹰,看黄鼠狼斗刺猬。动物们打架,很有意思。看到双方争斗,斗得你死我活,有惊喜,有担忧,有悲伤,有无奈,看得惊心动魄。尤其是看到黄鼠狼吃刺猬的场景,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看鸟打架是很有趣的。鸟类打架,看到最多的.是麻雀打架,两只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打起来了,忽扇着翅膀,你啄我一口,我啄你一口,斗得羽毛乱飞,最后两只麻雀倒在地上,相互啄着对方不松口。黄鹂与画眉,都是打架高手,双方虽有受伤,但没看到过被一方啄死的现象。伯劳打架,可谓是你死我活,伯劳本身就吃小鸟,凡是与伯劳打架的鸟,多被伯劳吃掉,血腥残忍。
云雀打架,虽不血腥,但场面宏大,让人观而叹之。1985年春天,我在老家的山坡上,看到云雀打架。应该说,是云雀大战。开始有几十只云雀,在山坡上飞来飞去,互相冲击,后来有一二百只云雀参战。有的在天空中你来我往斗,有的在地上斗,天空中鸟的羽毛纷飞,像春天的杨树花。
单只的云雀打架,可能是争配偶。如此众多的云雀打架,绝对不是为了争夺交配权,而是为了争领地。我不知道云雀会不会像狼那样,为争夺领地,血腥地拼杀。但那场面,应该是为争夺地盘而战。
几百只鸟,密密麻麻一大片,在一个土丘上打得天昏地暗。很多鸟在战斗中受伤,有的蹲在树梢上,有的蹲在石头上,还有的就蹲在地上,耷拉着头,既不动,也不鸣叫。在写这篇文章时,我查看了一些资料,才知道云雀大战,多是为了争夺领地。斗胜的一方,夺取领地,斗败的一方,离开这里。斗败的鸟,叫寒雀。寒雀从此斗志尽失,不大鸣叫,胆小怕人。
此前也看到过云雀争斗,两只云雀“唧唧喳喳”叫一阵,像是在吵嘴,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打到最后,一只云雀灰溜溜滴跑了,另一只云雀飞到树梢上,蹲在雌云雀身边,“嘀呖呖”地叫,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看鸟们的战争,就觉得,动物与人一样,为了生存,为了繁衍,吵吵闹闹,争来争去。人与动物,也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人高级一点罢了。
这样想,就觉得少年时代,是最美好的岁月,单纯,没有欲望。
只是,我们已无法回到那个年月。逝去的,是不会再回来。想想也是,我现在还能回到家乡,坐在山坡上,看鸟们打架,听鸟们鸣叫吗?当然不能。我知道,我已无法回到过去,面对生存的压力,我只能不停地奔波,奔波。
三
养过一对云雀,一公一母,成双成对,这样的云雀好养。单只的云雀,没有伴,形影单只,太孤独,不容易养活。这两只云雀,是抓的雏鸟,直接从鸟窝里抓走的。我盯这窝雏鸟,盯了半月,抓的时候,都能扑扑楞楞飞,就选了一公一母。
为养云雀,我是费了大劲的。云雀繁殖期间,集聚而来,黑乎乎一片,在天空上盘旋,鸣叫声几里可闻,然后在山坡上做窝。寻找鸟窝,不用遍山野岭寻找,就看鸟从哪里起飞。养鸟的人知道,鸟落的地方,不一定就是鸟窝。但鸟起飞的地方,鸟窝就在附近,这叫“看起不看落。”一般来说,鸟窝多做在向阳的坡面,沙丘、土坡的草丛中,比较隐蔽的地方。当然,这是指繁殖期间。不过,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把握。
我找到鸟窝时,只有两枚鸟蛋,后来四枚,再后来就变成了小鸟,红赤赤的,身上没有一根毛。过三两天,雏鸟身上长满了白绒毛。那些天,几乎天天去山坡上看小鸟,生怕疏忽了,小鸟出了窝。鸟窝边的沙土,被我踩得明晃晃的。
那时的鸟,傻乎乎的,对人没有防备,你摸摸鸟蛋,玩玩幼鸟,它们也不会在意。现在的鸟,精能着呢,只要你动了鸟窝,或者是摸了鸟蛋,它们很快就会搬家。也可能是鸟被人抓怕了,学会了自我保护。
抓这两只云雀之前,专一问了怎么识别公母。养鸟人说,头小、颈长、身长、尾长,头后边的毛,从两边向中间长,是公鸟。头稍大,脖子短,身体肥大,头后边的毛直接长下来,不向中间集中,基本就是母鸟。另外,看鸟的公母,看喉咙也是关键,发红的是公鸟,橙黄的是母鸟。我就是按照这样的标准,抓了两只鸟,结果,还真的是一公一母。
那时候养鸟,没有多少讲究。云雀的食物,就是在山坡上捉的蚂蚱,偶尔也喂些小米。蚂蚱大的不行,消化不了,只能喂幼小的蚂蚱。那段时间,整天上山坡上抓蚂蚱,晒得黑不溜秋的,身上蜕了一层皮。
鸟养得肥实实的,看着讨人喜欢,但不大叫,任凭我怎么逗它,也很少叫,偶尔叫几声,声音有点喑哑。有的云雀,也不大鸣叫,但到了黎明时分,就开嗓大叫。我养的这两只云雀,自始至终,不肯大叫。
我少年的玩伴,后来的恋人蕾说:“养鸟,不会调教,还养啥鸟?”蕾帮我调教,还是不叫。蕾说:“养鸟不叫,多没意思。我爸会养鸟,我拿回去让他调教调教,调教好了,再送给你。”
我知道,蕾是喜欢这两只云雀,想要,但不好意思明要,就找借口。此前,我给蕾抓过两只云雀,养的很欢实。后来死了一只,蕾总觉得,养一只鸟是个缺憾,就变着法子想要我的两只云雀。我知道蕾的心思,就把两只云雀送了蕾。
蕾后来还真把云雀送了回来,但不是两只,是一只,就是蕾养的那只。蕾送回来的那只云雀,可能是死了同伴,有些伤心,或者是孤独,也不怎么叫。
蕾笑着安慰我说:“这只云雀才到你家,有点怕生,过些日子就熟悉了,就会叫了。原来在我家,叫得很好听呢!”
蕾送回来的云雀,一直不叫,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养了一段时间,就没了心情。我觉得,我不是养鸟的料,养了很多鸟,死的死,不叫的不叫,也就没了再养下去的兴趣。
那只孤独的云雀,被我拎到山坡上,手一挥,飞走了。它似乎与我没有什么感情,飞到树梢上,“嘀呖嘀呖”叫几声,算是对我养它一个多月的回报。
四
2019年春天,我在家乡看到过一次放生。近年来,一些爱心人士、富豪、宗教信徒,定期举办放生活动,他们从市场上买来鱼、龟、泥鳅、黄鳝等水产动物,运到河流、湖泊放生;买来野兔、黄鼠狼、狐狸及鸟类到山坡上放生。
爱心人士放生野生动物,本意是好的,但无形中助长了一些利欲熏心的人,它们抓住爱心人士举办放生活动的机会,大肆捕猎、收购野生动物,然后卖给爱心人士,以此获取暴利。因此,我对放生这一义举,并不赞成。在我看来,他们的放生,实则是杀生。
放生活动,似乎与云雀无关,但是,我看到的放生,与云雀有着密切的关联。
这次放生,全部是鸟。一笼斑鸠,大概50多只,两箱云雀,有百余只,还有猫头鹰、雉鸡、鹌鹑等鸟200多只。很多鸟放生后,飞不起来,有的在山坡上忽扇着翅膀扑棱,有的飞了很短的距离,落在树梢上,怂头耷脑,萎靡不振。有几只雉鸡,可能是受了伤,飞不起来,刚放生没多久,就被村人抓走了。还有一只猫头鹰,只用一只翅膀忽扇,另一只翅膀耷拉着,我怕被人伤害,就抓了回去,养了十来天,伤好后,放生了。
让我揪心的是那些云雀,还未放生,就有十几只已死在铁丝笼里,它们还未呼吸到自由的空气,还未忽扇一下被束缚的翅膀,就悄无声息地死去了。看着这些死去的云雀,我的心中,顿生一种无名的伤感。
这仅仅是我看到的,那些飞行艰难的鸟,那些落在树梢上的鸟,那些身上被磕磕碰碰的鸟,它们虽然被放生,但是它们能不能熬过一个夜晚,活过一个黎明,我无法预测。我唯一能做的,是为这些大地上的精灵祈祷。
我去了花鸟市场,看到有很多卖鸟的,卖水产动物的,卖小野生动物的。我问他们有多少?他们开始有点遮遮掩掩,但当听说是买回去放生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说话也和蔼多了。他问“你要多少鸟?”我说:“一二百只吧!”他问:“要什么鸟?”我说:“有什么鸟?”他说:“只要是本地有的,要什么有什么。”
我看了看他的店面,除了少量的观赏鸟,并没有没多少鸟。于是我问:”你能保证货源吗?”他笑笑,对我说:“你定个时间,什么时候来拉货,到时候保证不误你的事。我们有货源,有专人送货,也就几个电话的事。”
我突然想起单位附近树林里的粘鸟网,只要鸟误撞到网上,不论大小鸟,无一能幸运逃脱。我想,他们说的货源,就是那些网鸟的人。我曾经看到过网鸟的人,每天四处张网,大鸟小鸟,尽收网中。三两人结伴网鸟,一天几十只,甚至上百只。
我看到放生的百十只云雀,也许就是网鸟的人,从网上捉回来,然后卖给放生的“爱心”人士的。可谁又知道,这些云雀被放生后,会不会再次撞到网上,再次被“爱心”人士买走放生?它们短短的一生,又能被卖多少次?我无法给出答案。
我突然就想,但愿我们的世界上,少一些这样的“爱心”人士。没有他们“爱心”的呵护,那些小动物,那些鱼虾,那些鸟,可能活得更加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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