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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水碾房的经典散文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有一个深深的烙印,就是在各个生产队,或河边,或溪畔,或沟岸,只要是人口稍微稠密的地方,一般都有各自的水碾房。远远地看上去,它的影子,总是那么古朴、悠远、神秘而沧桑……
在我脑海中的水碾房,多数是在兴大集体时建造的。那时,一般的只有碾米的功能,很小,很破旧,一副风雨飘摇的样子。而我们生产队的就不同,给人一种大气磅礴、恢宏壮观的感觉:四五十米的碾坝,飞瀑如帘,龙吟虎啸。敦厚凝重的水碾基脚上,一个比门略小的出水口,奔腾欢跃,抛珠吐玉。它共分两个部分:东头是榨油的,西头是碾米的,无论是哪一部分,都显得空阔而宽敞。在榨油的东头,还包括一间有门有窗的、约二十平米的小木房,它是用于榨油的人,晚上住宿,或屯放其它杂物而设计的。我组的榨油量大,加之榨油的工序较为繁琐,一般都要几天才能完成,所以,这件屋子是非有不可的。
碾子,是水碾房的心脏,是半机械的力学原理构成的。建水碾时,会综合各种因素,先堵好一座拦水坝。在位于水碾地面下的、宛如瓦窑的空间里,倒置着一把木制的碾伞,碾伞的外沿,均匀地分布着五六十公分长、一二十公分宽能挡水又能排水的小木槽。露在水碾房内的直“伞把”上,套装着一根微弧的、三米有余的横轴。轴的末端,安装着一个不少于五百斤重的、有环形碾槽的石碾磙。一条宽高各一米五的密封水道,将“瓦窑”与碾坝相连。碾米时,当提起水道上的闸门,强劲的水流、直冲在碾伞上的小木槽时,转动的碾伞,就会通过“伞把”、横轴带动水碾房的碾磙飞跑,个把小时的样子,碾槽里金黄色的谷子,就渐渐地变成了银灰色的米糠了。
油榨,是我组水碾房的另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是由一根五米多长、数人合围、中间近三米被镂成圆柱形的空古木和一根小水桶粗、长约四米、中间悬挂着可以大幅度摆动的撞杆,以及嵌着两口大锅的柴灶和几十个刚好能放进被镂空古木的铁环组成的。榨油时,无论是菜籽、茶籽还是桐子,先要在灶锅里炒好,倒进水碾槽里碾碎,再把三个拇指粗的铁环完全重叠在一起,再将干净的、散发着油味的草把从叠环的中心向四周平铺开来,倒上碾成泥的原料,包好、踩实后,一个个并排竖放在被镂空的古木中。中间对着撞杆的部位,在两块铁板之间,插着一块米多长与撞杆一样头部包着生铁的五寸多厚成四棱锥的红柚木。这时,就需要四至六个壮汉,借助惯性的原理,操起数百斤的撞杆,喊着抑扬顿挫的“嗨――哟,嗨――哟”的号子,猛击那块锥形的红柚木,巨大的张力就会把锃亮的油从铁环中徐徐地挤压出来。如果有了足够的空间,就再加上几个新鲜的枯饼进去,又用撞杆猛击,如此反复,直到每一个枯饼汁干油尽……
各组的水碾房,一般都有专人看守,我组的就更不例外。他们的职责有四:一、水碾加工时,需要有人清扫飞出碾槽外的谷物。二、碾好一盘(担)后,要换上另一盘(担)继续。三、要注意人畜的安全,特别是小孩。四、油榨下盛着的洋油桶满了,要有人换上空的。在这里,我要多着些笔墨于第三点,有很多小孩,趁看碾房的人不注意,爱一至三个人坐在转动的水碾横轴上“坐马马”。结果,不到几个圈下来,头晕了就会倒进碾槽,命大者,会被看碾人救起,相反,就会被碾伤、碾死或碾成肉泥,象这样的悲剧,在家乡不是没有出现过。
在我的记忆中,我组看守水碾的人,是一个六十多岁清清瘦瘦的老人。他黝黑的长脸上,皱纹像苦瓜皮般地堆积着,嘴唇上的两撮稀疏的胡須,把整个人的表情妆扮得有些僵硬和严肃。其实,他是一个随和善良、幽默风趣、勤快洁净的农民。我记忆最深的是:休息时,他会把食指和拇指上粘一点火灰,再去眯着眼,拔他下颌上的胡须。他会为了绝对的安全,把他玩皮多动的孙儿,用一根柔软的粗麻绳,绹在水碾房的柱子上。他会用他干瘪如葡萄干的小乳头,嘻嘻哈哈地逗他的饿得嗷嗷大哭的孙儿吸奶。怪事!他的孙儿,竟然吮得有滋有味……
故乡的水碾房,给我童年的回忆是美好而温暖的。
春秋时节,无论是春播,还是秋收,大人们都忙得不亦乐乎。孩子们就爱与守碾子的老人玩耍,目的是,瞄准他闪眼的空隙,跑到碾轴上“坐马马”。然后,在他的“声色俱厉”中,孩子们又雀跃着逃之夭夭。
夏天,我爱随着大孩子们,去水碾房的入水道洗澡。愿因是,大孩子们在入水洞里来回的“匍匐”着,我就在入水口戏水,水急畅爽,又晒不着太阳。当然,在那儿洗澡,也是有风险的,如果被水吸至闸门处卡住了,就会因为力单,而被漫上来的水淹死。如果被冲出水闸,就会直接落在转动的碾伞上,结果会被离心力摔出伞外,被强大的木伞与四周的岩壁,挤压致死,像这样的个案,家乡也有发生。有一次,我就差点被吸进了水碾洞里,幸得一位大堂兄拦住,才幸免于非命。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入洞口洗澡,而是带着几个小伙伴,在碾子洞的出水口冲水。碾米时,从昏暗的洞口里,喷涌出银白的水花,我们就会在洞口站成一道墙,一任强大的推力,把我们冲得东倒西歪,七零八落。孩子们却在欢快的笑声中肆意地打着“喔吼”。我们除了在出水口寻找着刺激,其实还有一个共同的期待,那就是等着碾好一盘(担)谷,或别的什么时,总有关闸的时刻。关闸了,碾伞就会骤然停下来,被冲进里面的鱼儿,就会突然间干涸在里面了。这时,我们就会爬进低矮的碾伞下,对浅水中的斑鱼、蓝花鱼、白泡子等鱼儿,开始激烈的明争暗抢。不过,这些是在紧张和刺激中完成的,因为,担心着守碾老人的第二次放闸!
冬天,大人们就围座在水碾房里,有说有笑地剥着桐子或择着茶子。有时,也会有生产队长总结当年的生产情况、规划来年的宏伟蓝图。有时,还会“不忘阶级斗争”,批斗“地富反坏右”。当然,这些都是大人们的事,孩子们都懒得去管,依然在水碾房的里里外外,打闹着、游戏着。真正的在我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记的是,某年下着鸡蛋大的冰雹,我头罩着一个小背笼,哭喊着追赶爸爸妈妈到水碾房里。那儿,以桐壳儿或茶壳儿为燃料的火堆,如铁水般鲜红,一丝丝蓝色的火熖,在上面随风摇晃着,发出好看的光鲜。孩子们则利用桐壳儿灰中的碱性,制成碱水,用竹管吹着五彩缤纷的彩色泡泡。寒风中,一串串随风而飞的泡泡们,如我们童年的梦一般好看,随风飞扬,走远,消散……
家乡水碾房的命运,一般都是多舛的。相传,我组水碾房的对岸,也曾有一间高大上的百年古碾,在故乡人的心目中,它就是岿然不动的碾神。可是,解放前的一个夜晚,雷鸣电闪,雨似桶浇,顷刻之间,就“水满金山”了。当守碾房的龚周苏老人,像往常一样爬上碾房的楼板时,水碾房不堪洪水的暴虐,瞬间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兴大集体时的水碾房,是做了很大的改善的,比如,基脚就增高了不少。然而,它的命运又会怎样呢?40年前,因为天气的原因,生产队放假了。那天,混天黑地,雷轰电闪,暴风骤雨。由于森林过度砍伐、土地过度开垦,顷刻间,洪水迅猛地漫上了河床。水碾房被涛涛的洪水包围着,犹如一只被一群鬣狗撕扯的雄狮,凄惨无助。我们一家人站在楼房的司檐儿上,死死地盯着水碾房孤苦的身影,空气仿佛要凝固了一般。我紧紧地搂抱着一根松木柱子,为恶浪滚滚中的水碾房提心吊胆。突然,在我的惊恐中,水碾房坍塌了,像一片枯叶一般,顷刻间随水远去。当我在惊呼中回过头时,发现爸爸妈妈的脸上,满眼都是泪……
如今,在家乡再也见不到水碾房了,部分是毁于滔天的洪水,部分是淘汰于机械的替代。唯有一座座水碾坝,一副副碾槽碾磙,一个个幽黑的出水口等,依旧在红尘中落寞和厮守,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凄美的过往。
故乡的水碾房,远去了。我再也听不到碾米时,碾轴发出悦耳的“吱嘎”声。我再也听不到打油时,抑扬顿挫的号子声与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可是,水碾房,永远驻足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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