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燕归来你离去散文
这是儿时母亲哄我入睡时的一首童谣。我常常会睁开眼睛问母亲:“妈妈,那只飞不动的小燕子会不会饿死?”
母亲摇摇头说:“不会的,燕子妈妈把那几只能飞远的小燕子,带出去三四天后,它又飞回来,喂养那只飞不动的小燕子。就像我喂养你一样,直到它的翅膀能飞得很远很远。”
“妈妈,我长大了飞得很远很远,那时候你去哪儿呢?”
“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儿等你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来看我。”母亲说完,在我的额头亲一下,然后轻轻地拍着我,我便慢慢地进入梦乡。
醒来的时候,我常常盼望着快点长出翅膀,像小燕子一样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带着很多礼物飞回母亲的身边,不管那时她有多老,都一定会等我。
长翅膀的过程,我几乎消耗了母亲所有的精力和心血。夏天母亲去庄稼地里除草时,我哭着闹着要跟她到山里去。她说山里太阳很毒,还有很多虫子。不管她如何解释,我就是不肯待在家里。无奈之下,她只好在我的哭声里妥协。
母亲找来两个玻璃瓶,灌满温开水,装进一个花布做成的小袋子,然后再装上两块不同面粉的烙饼,连同我一起,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篓,出了村口,越过一段小路,向山上爬。火辣辣的阳光下,汗水渗透了她的面颊和脊背。隔着背篓,我感觉到空隙里挤进来一股股潮湿。母亲喘着粗气,借着一个田埂,她很小心地靠上去。背篓里的我探出小脑袋问母亲:“妈妈怎么不走了?”
“宝贝儿,妈妈稍微歇息一下,我们继续走。”过了两三分钟,母亲的呼吸稍微平缓一些,她又开始一步一步攀爬。
到了田野,她在地头找一块没有青苗的空地,脱下自己被汗水浸湿的外衣铺好,取出背篓里的烙饼和水,将背篓倒立遮住太阳,让我坐在她的外衣上。我玩累了的时候母亲也累了。她拍拍手上的泥土,从花布袋子里拿出水和烙饼。她把小麦粉烙饼给我吃,自己则大口大口地吃着玉米面烙饼。看着玉米面烙饼让母亲吃得很这么香,我误以为玉米面烙饼比小麦面烙饼好吃得多,便闹着跟母亲要了一小块。我的玉米饼刚一放进嘴里,就立刻用舌尖顶了出来。母亲连忙拿过其中的一个玻璃瓶,打开,将盖子小心地递到我的嘴边,接住我吐出来的烙饼,仰起头倒进自己口里。
吃完烙饼,母亲继续去除草,我拿着没有吃完的烙饼,一边逗草丛里的蚂蚁,一边心不在焉地再咬一口烙饼。
夕阳斜到天边,母亲很小心地从青苗的空隙里抱出杂草,抖掉须根上的泥土,装进背篓,然后倒掉水瓶里没有喝完的清水,把空着的瓶子装进花布小袋子,挎在我的肩头。她再把背篓挪到田埂的边缘,跳下田埂用力背起背篓的同时,负重的脚步生怕踩倒田间的青苗。
我就像童话里的小白兔,在母亲前面蹦蹦跳地走,回头再看看,她已经落下很远了,我停下奔跑的双脚,得意洋洋地冲母亲喊:“妈妈快点,你怎么走得那么慢?”
母亲喘着粗气说:“宝贝儿,妈妈走不快,你先上前面走,在那棵白杨树下等我。”
到了白杨树下,她轻轻地靠在一个小土丘上,稍作停顿,又背起背篓慢慢向家行走。就这样,她一路喘息一路小歇。到了家里,已经是掌灯时分,她把背篓靠在院墙的角落,来不及歇口气就迈进厨房,很快锅台上的热气伴着碗筷的声响缭绕。
并不丰盛的餐桌上,一家人有说有笑,我常常刚吃到一半,就被一种叫荞麦笼的昆虫吸引到院子的灯光里。那种昆虫体型很大,深棕色的翅膀上有很多银白色的小点,它的叫声很微弱,也很动听。大概是体型过大的原因,它躺在地上翻不过身,只有很微弱很动听的声音一直继续着。我很喜欢那种昆虫,看它几只脚乱蹬时,圆滚滚的身子笨拙地转着圈儿,我很好奇。现在想起来它仰面朝天的时候,也就是它的末日了。
我捧着装有十几只荞麦笼的小玻璃瓶,回到饭桌上,母亲把我碗里凉透了的饭菜倒进她的碗里,然后让姐姐们给我去锅里盛热的。就这样,我一直在母亲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成长起来。
记得那年隆冬的一个深夜,熟睡中的我突然被肚子钻心疼痛搅醒。我一边在土炕上翻滚,一边不停地哭喊。三姐赶紧穿好衣服,从另一个房间叫来父母。灯光照着父亲焦急的脸庞,母亲一把拨开父亲爬上炕头,把我揽进她瘦弱的怀抱。她解开我的睡衣,用手轻揉我的腹部时,她心疼得直掉眼泪。那个寒冷与疼痛交织的夜晚,我在母亲的怀抱里感觉很温暖。
醒来时天快亮了,母亲仍旧紧紧地抱着我,她的脸颊上挂满晶莹的泪珠。从那以后,母亲搬到了我们姐妹的房间,每晚她都会让我躺在她的身边。很多时候,她会像我小时候一样搂着我睡。直到我真的长出了翅膀,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初到江南,荷花怒放,白墙黛瓦掩映青山秀水之中,拱桥下穿梭的小舟荡出一圈圈涟漪,波动盛夏的潋滟,加上时代快节奏的发展,整个地域宛若人间天堂,而这一切并未消减我对母亲的思念,常常刚一拨通电话,我就泣不成声了。母亲在另一端努力安慰我,但我还是明显听出了她的声音很哽咽。
那年三月,南国杨柳依依,烟雨婆娑。我的身影顶着油纸伞,在青石板上种下一行行希冀。每周除了星期天有一点空闲,其余时间都忙于工作。然而,那个播撒希望的春天,也给我留下了终身的遗憾。
那天早晨我刚刚起床,就接到二哥打来的长途电话,说母亲病危。
匆匆请了假,简单收拾一下,我便踏上了北归的列车。一路细雨敲窗,伴着我忐忑不安的心,穿越千山万水。
铁轨上的'速度,最终没有追赶上病魔的利爪,当我回到那个熟悉的院落,母亲已经长眠在青山脚下。
昔日温暖的屋檐下,刚刚归来的几只紫燕悠悠回旋,窗棂上似乎还尚存着一些残冬的足迹。
父亲愣愣地站在院子当中,他用干涩的眼神迎接风尘仆仆的我,至今不记得浑身发凉的我,是如何跨进老屋门槛的。
妈妈,你第一次用热吻撩开我朦胧的睡眼,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儿,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母亲。你在我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也在我身上寄托了太多的希望。如今,你默默地去了天堂,没有给女儿尽孝的机会,就连最后一面也错过了!谁能疗治我心头滴血的伤口?
山泉汩汩,旷野苍凉。几个嫂子流着眼泪将我拽出坟茔。
三月的北方,杨柳吐青的河岸,一个人踯躅行走,思绪沉沉,幻觉中,有个熟悉的声音随行。我默默地蹲下身,努力聆听身后,那声音是否在呼喊我的名字。时间一秒一秒被清澈的河水带走,耳边除了偶尔掠过的微风伴着丝丝凉意,没有任何响动。
母亲出生在物质匮的乏年代,加之家庭贫寒,她的童年没有充足的衣物和饮食。浸泡在饥寒交迫中的她,身为外公和外婆的长女,十岁起就与外公外婆,一起承担起他们风雨中飘摇的家。
还好,上天给她一副非常俏丽的面孔,这是曾祖母很喜欢她的原因。母亲娇小可爱,又很懂事,曾祖母对她倍加疼爱。她刚满十七岁那年由曾祖母做主,与比她年长三岁的父亲成婚。从此,她和父亲开始了几十年风雨同舟的人生。每当她和父亲跟我们讲起这些的时候,我常常会取笑母亲说她是曾祖母眼里的“林黛玉。”
同为长子的父亲,虽然对家庭有着很重的责任心,但他常年在外承接工程。那时爷爷去世很早,家里还有两个尚未成家的叔叔。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农村的婚姻少不了彩礼。父亲便掏光自己的腰包,托媒人送到叔母的娘家。母亲不但不反对,还为叔叔的婚礼与祖母一道围着锅台转悠。
堂哥堂姐出生后,母亲便让祖母去照看两个叔叔的家,她却默默承担着我们的家庭。母亲出殡那天,三叔跪在她的灵柩前久久不肯起来,这些都是后来叔母和堂嫂一边抹眼泪一边告诉我的。多年后,叔母每每提起母亲时,她们的情绪和我们一样伤感。因为,我们失去了一个疼我爱我的母亲,她们失去了一个像姐姐一样,热情贤惠的嫂子。每当我们去母亲坟头时,叔母和叔叔都争着要去。阡陌的黄土隆起一堆哭声,在香烟里缭绕,叔母的哭声比我们更加凄楚。
母亲对父亲的所做一向很理解。父亲的建筑技术颇有名气,三零九国道兰宜公路有他亲手负责修建的桥段。而他并不像周围人想象中的那样赚钱谋利,而是经常与普通工人平分秋色,有时还拿自己的工资补贴那些贫困工人,使得我们家庭生活有些拮据。母亲从来不埋怨父亲,她晴天在田野里忙碌,阴雨天里坐在窗口下用心刺绣或织毛衣。为了灶膛里能有充足的柴火,她常常抛下吃奶的婴儿,踩着月光到十几里外的山中去砍柴。有时邻居家操办红白喜事,她会跑前跑后忙个不停。
踩着岁月的棱角,一步步爬上平坦的大道。当儿女劳燕分飞,各自找到停靠的码头时,也到了物质充足的时代。她本应安享清福了,可她的生命却跌落在早春的枯草丛中,再也没有醒来,黄土一天天吞并着她的尸骨。
又到一年秋风掠过山岗,黄叶飘零,紫燕南飞的季节,站在喧嚣的街头眺望故乡,流逝的光阴里,再也打捞不起她的背影和容颜。唯有夜夜的梦里,我依然靠在她瘦弱的怀抱,那梦那景平添了我对她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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