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行散文
明月别枝惊鹊,
清风半夜鸣蝉。
稻花香里说丰年,
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
两三点雨山前。
旧时茆店社林边,
路转溪桥忽见。
走出机关大门,在去师傅家的那条路上,辛弃疾的这首词便活脱脱跳出脑际。而这感觉的由来,全都是因了这周围环境的生动。出差到十年前工作过的地方,心情本就有一种激动,这时的感觉更让我生发出别样的愉悦。
下午一到这里,我就“啊呀换了天地”,好一番感慨,好一番抚今追昔,想好好走走看看,但无奈差务在身,不能不先公后私,紧着忙着做事情。来的时候就想着能否见到师傅,一问,师傅果然不曾调离,只是如今住的不再是平房小院,而是搬到三室两厅的楼房去了。可巧今天还是师傅的儿子结婚的日子。这下我更急了,下班了又加班,只为做完事,一无牵挂,好去为师傅贺喜。而此时,已是星斗满天、柳暗灯明时分了。
在师傅家里吃喝完毕,我想散散步,师傅说,你喝了酒,天也晚了,都累了,还是休息吧。我从其言,欣然歇息。一觉睡醒,天光微明,遂起身悄悄开门下楼,走出住宅区。寂静烘托出晨眠的安宁,空气在草芥与泥土的腥香中颤动,飘溢着沁人心脾的爽适和清枍。
东边的天幕已有曦光,云如波鳞,一片片微微泛红,寥廓一顷;远山如黛,近树如屏。就在太阳升起的地方,一抹静谧的橘红把天地截然划开。大地正从沉睡中苏醒,景物渐次显出剪纸般的轮廓,灰蓝的天幕从上往下一点点褪去。蓦然间,拖拉机发动的哒哒声一处两处地响起来,鸡鸣以高亢嘹亮证明迟起的惊慌。这时,东边的云翳猝然变得红艳,一朵朵一簇簇,绚烂争妍。有一块巨大的云片,锦缎似的,赤橙黄蓝,毫光四射。西边天呈一派铅白,镶着银色边儿的.云团静静地蠕动,像是无声的海潮向岸边涌去。
时间从我眼缝中溜过,脚步似也变得稍有急切。
渐渐的,天色豁朗起来,而且愈觉得天空高远、莫测。那块云锦幻化成玫瑰色的彩练,给每一朵云片镀了一个闪亮的边,黄的,红的,粉的,紫的。看去就是一个莲花的世界了。
太阳出来了,一盘大红的脸,热烈地像是燃得正旺的火炭,树丫间跳着它暖暖的媚眼,大大方方端相着它所目及的一切。转瞬跳到水塔顶上,“十八公里”沐浴在阳光中了。
“十八公里”位于吴忠市城东十八公里处,六十年代初期,银川石油勘探指挥部为解决职工家属的生活问题,组织人力、设备,垦荒造田,开辟了这块没有地名的戈壁荒地,里程数被冠为地名,从此石油家属一批批迁居此处,开始了“人定胜天”的历史性播种。“十八公里”在不断地发展中,将自己的名字送向很远很远的地域和时空。
当初,我如果不奉调离开,我的家兴许也会安顿在这里。
我漫步在水渠和稻田中的田埂上,蚊虫嘤嘤,不时飞上我的脸颊和手臂,紧紧地趴伏在皮肤上,微风吹起它们小小的羽翼,却不能把它们赶走,我也宁愿忍受这吸血之痛,似乎还有一种莫名的爱溺。蚕豆大小的青蛙蛤蟆,在脚步踩下时纷纷蹦跳着跃入水中,溅起朵朵白色的水花,随之又迅速地逐流而逝。每株稻叶的尖端,都会毫不含糊地挂着一颗亮晶晶的小露珠,阳光下亮成一片,玻璃似的覆在稻秧上,淡淡的霓虹一缕缕浮动,其光晕把稻田朦胧成壮丽的乳白。水鸟斜着身子低低地盘旋,嗝嗝的声音极为响亮,似在欢呼这明媚的晨光。
十年前,我从机关到这里来参加垦荒劳动,那也是在夏天的季节,当汽车就要驶入农场地界时,干旱的风就已在公路上打开了滚,及到进入农场,已是尘埃蔽日,混沌天地了。风呜呜地嘶叫着,苦蒿从腿侧跌爬着滚过,沙尘在风中游龙走蛇,几顶破旧的绿色帐篷,晃晃荡荡,恰如浑浊的泥水中扔下的几片树叶。帐篷的绿色,可以堪为这里唯一的风景,同时也表明,这里正在告别“不毛之地”的称呼,人烟出没处,开始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创业劳动。
事隔数年,农场变了,而且是按照人们的意愿在变。工、农、兵、学、商各界,联合开挖了横贯东西的东干渠,把黄河水牵引到千古荒漠,流淌出一个“一年更比一年强”鱼米之乡——农、工、商并举,教育、医疗设施齐备的新型社区。
我站在水闸的平台上,久久不愿离去。
上班时间到了,广播里一支欢快流丽的乐曲《江南春早》,把我带到处处绿色的江南水乡,我遐想着“十八公里”的明天,太阳已跃上树头,明亮的阳光沐浴着整个农场,农场在黄金般的光流里焕发出迷人的韵致。上学的孩子,工作的职工,劳动的家属,相继出现在场区大道上。
农场在光明中生机勃勃。
我走下闸头,心想:这“塞上江南”的宁夏川,确又多了一处绿色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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