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飞五丈原的散文
四月的五丈原,是悬挂在蓝天之下的一面金色瀑布,从白云深处,飞流直下,融入千顷麦田——那是油菜花装点的绚丽和逶迤。松柏掩映的“武侯祠”因了这花海的缤纷,而呈现出苍翠的蓊郁和庄严。走在“曲径通幽”的山道上,仰望这曾经演绎了金戈铁马的古战场,我的心中油然回荡着“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的诗句,而眼前浮现出一代名相当年出征前夕秉烛疾书《后出师表》时心潮激荡,涕泪怆然的身影。而当我们轻拭汗津,站在雕梁画栋的祠堂前的时候,整个的身心都被一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浸润了。
南依棋盘山,北临渭河水,高不过20余米,面积不过12平方公里的五丈原,因了一位曾经在南阳茅庐中设定了“三国鼎立”的战略的军事家,一位曾经设舌战群儒,勘定了“联吴抗曹”决策的外交家,一位曾经胸怀“统一天下,匡复汉室”壮志的政治家诸葛亮殒命于此而成为漫长的古往今来多少迁客骚人怀古凭吊、忧思漫漫的所在。绕过几棵翠柏,登上青砖台阶,那“五丈原诸葛亮庙”的匾额就迎着和煦的春风映入我们的眼帘了,而今人茹桂书写的“一诗二表三分鼎,万古千秋五丈原”的金字对联,勾勒出蜀相叱咤风云,激荡着荡气回肠的英雄豪情,留下壮志未酬遗憾的风雨人生,万缕遐思,不尽感慨顿时于我的胸臆间卷起远逝的涛声。公元234年,年过五旬,积劳成疾的诸葛亮率兵最后一次穿过秦岭,驻兵五丈原,诱兵葫芦沟,火烧司马懿统帅的曹魏大军,未料一场大雨,魏军死里逃生。历史的机遇就这样地与这位被罗贯中先生神话了的军事天才擦肩而过,从而把千古遗恨留给了煌煌史册。据说,当年诸葛亮面对残局,曾经仰天长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乎?人事乎?岁月将千古之谜留给多少登临陇原的后人。然而,当我走进献殿,瞻仰陪伴在先生身边的四位蜀将的塑像时,忽然地就有了一种“非人也,势也”、“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的顿悟。我想,关兴、张苞、王平、廖化当是当年跟随先生的主要将领。“蜀中无大将,廖化称先锋”,他们怎么可以与“春秋在胸”的关羽,与“喝断当阳桥”的张飞,与令曹吴闻风丧胆的赵云,与老当益壮的黄忠相比呢?而此时的西蜀,君昏臣庸,兵弱将寡,先生就是回春有术,也难以独撑危局了。这样说来,诸葛亮第六次兵出祁山,难免“知其不可而为之了。”还是那位叫做温庭筠的诗人说得好:“下国卧龙空寤主,中原得鹿不由人。”在历史的潮流面前,任何伟大的生命都是渺小的。
我十分惊异雕塑家的“师法造化”,用他艺术的知觉,用他凝重的刻刀把一位宁静与忧思交织、致远与无奈共融的孔明先生再现在我们面前。他“羽扇纶巾”,独坐帅台,不知会以怎样的心境倾听千古评说。而那双目睹了这陇原沧海桑田变迁的眼睛,望着院内亭中的“落星石”,催下的`不仅仅是今人的泪水吧。《晋阳秋》载:那是一个纷纭弥漫的夜晚,“有星赤而芒脚,自东向西南而流,投于亮营,三投自还,往大还小,俄而亮卒。”想来那晚的陨石雨很密集,很短促,而一代巨星就在这惊天动地中陨落了。那一刻,他一定对自己终其一生而未竟的事业充满了眷恋吧?只有殿门旁“三顾许驰驱,三分天下隆中对;六军张讨伐,六出祁山纲目书”的长联,于我追寻的目光中重叠着英雄悲歌式的画面。
哦!那披甲戴胄,孤独地站在祠堂门内右侧的是谁呢?那不就是那个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名将魏延么?雕塑的艺术家大概深昧孔明先生的心结吧!让他远远地站在这冷僻的角落。尽管作者依据传统的观念而对将军作了“丑化”的描绘,然而,又怎么能够掩盖他那双英气勃勃的眼神呢?今天,我们已经无法猜度他怀着鸿鹄壮志投奔西蜀政权的价值选择是不是一场历史的悲剧。然而,在孔明帐下的日子,他一定活得很委屈,很抑郁,很憋气的。论起勇力,他丝毫不逊色于赵云;论起用兵,他远远地超过了位列“五虎上将”的黄忠。仅仅因为说话直了些,举止磊落了些,心底坦荡了些,就被主帅目为“背后长了反骨”而郁郁不得志。据说,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孔明第六次兵出祁山的,而他那条“兵出斜谷”,直逼洛阳的建议,就是在1800多年后的今天看来,仍然不失为深邃的战略目光。而他却因此而遭遇了在五丈原战后被平庸的马岱暗杀的悲剧。看来,连名垂千古的诸葛先生也难逃“渐恶直言”的窠臼。我久久地站在将军塑像前,似乎看见了他眼睛里还闪烁着悲泣的泪光,而思绪却在千年青史的浩阔时空穿梭。偏见,狭隘的偏见,曾经让多少英雄豪杰扼腕叹息,让多少才俊健儿折戟沉沙。贾谊、李广,还有……我甚至有些鄙夷雕塑家的庸俗和势利,让名将孤零零地站在这里,多少违逆了他的初衷吧!
五丈原不仅仅留着诸葛亮的遗恨,也留下另一位军事家的笑声。少年时曾经看过《葫芦峪》的戏剧,总以为司马拜台是剧作家们杜撰出来的。后来,读了《三国志》,知道虽然没有戏剧家笔下那样的滑稽和幽默。然而,诸葛亮在司马懿坚守不战的焦虑中送了女人的衣冠给自己的敌手却是千真万确的史实。孰料司马不但不恼,反而欣然接受了。只是没有如舞台那样的搔首弄姿而已。倒是不断地询问和打听诸葛亮的饮食起居。当他从使者口中得知先生早起晚睡,食量不佳后,他笑了。他断言先生如此辛劳,必不久于人世。现在,站在丞相祠堂前的广场上,远眺曾经硝烟弥漫的平原,似乎风送来司马自信的笑。战争,是一部多么气壮山河而又妙不可言的哲学,它不仅见证了政治家的心理能量,也考验着他们的胸襟。司马懿欣然接受女人的衣冠,就在心理上胜了诸葛一筹,给了他一个冷气攻心。而孔明先生脆弱的心理防线就在司马的笑声中坍塌了。历史就是这样,谁笑到最后,谁就笑得最好。刘备、曹操、孙权用了他们一生的智慧没有完成的统一大业,最终以“三国归晋”而画上了一个凝重的句号。司马懿在他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终于在朦胧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个动乱的年代的结束,他嘴角留给后世的笑一定是灿烂的。于是,我忽发奇想,假若我们以一个历史家的冷峻去看待那段远去的岁月,那么,倒应该在这五丈原上也为司马大人塑一座像了。侧目而视,在广场的东沿,矗立着一块巨石,镌刻了“心外无刀”四个嵌了深红朱砂的大字,在春阳下灼灼其华。是的,司马的刀在心中,在他的笑声中,心中的刀书写的是豪放的史册。而司马将军之被人唾骂,大概正在于少了诸葛的忠贞和诚信吧!当年刘备在白帝城晏驾的时候,曾经含泪托孤。声明如果自己的儿子不成器,先生完全可以取而代之,然而,他宁愿瞑目五丈原,也不愿落个“僭越”的声名。反之,当司马父子将他心中的“刀”举相曹魏政权时,他就被老百姓定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岁月,是一条滔滔东去的长河,它在自己漫长的征程中,总是理性地陶滤了暗淡的尘埃,沉淀了负重的沙粒,而把澄澈的涟漪,如雪的浪花注入精神的大海,载进文化的卷牒,让我们在这个春天的正午沐浴了人杰的光辉。不管五丈原怎样地见证了诸葛亮人性的缺失,怎样地留给历史诸多的遗憾,然而,捧读他感荡心灵的前后《出师表》,体味他弥留之际“因山为冢,冢足容椁;敛以时服,不须器物”的遗言,他伟大的人格,他道德的风范,都在我的面前站成一座高山,一座丰碑,于我的心头吟成一曲生命的史诗。
正午的阳光灿烂地洒在平原的身躯,临坡远眺,金色的油菜花,刚刚拔节的麦田,从眼前一直蔓延到秦岭脚下,淡淡的雾霭,扯丝拉絮,婷婷袅袅,从眼前流过。春风一度,换了人间。千古英雄,千古风流,千古才俊,走在如画风光中,也当块垒冰释,含笑如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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