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正,是潮汕民间“迎神”的时节,比过年还热闹。白天游神,晚上唱戏,到处人山人海。尤其是“赛大猪”、“摆猪羊”,场面更是引人注目:几百头开膛破肚的大肥猪趴在特制的木架上,比赛个头大小。其他的供品也是让人大开眼界:名烟、洋酒,好似展销会,又像夸富会。——引用堂皇冠冕的旁注,就是“民间庆丰年的仪式,拜神祈求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有着促进生产、繁荣经济的积极意义”。
几百头猪?没错,就是这样多,在这样一个尸横遍野的场面,却荡漾着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各路摄影爱好者纷沓而至,报纸、网络也不甘人后,介绍这别开生面的民俗。这样的“民俗文化”,够光怪陆离吧。不知道猪怎么想,死后还背负如此光荣的任务;不知道别人怎么看,我只是觉得不舒服。
因为是传统,是民俗,便合理了。更重要的是跟文化沾边,跟历史挂钩,于是便和谐了。
由此联想起家乡一种风俗,每12年给“祖师”妆一次金身,即“妆祖师”,是江姓宗族至高无上的盛事。活动期间,每家每户都要竖起灯杆,灯杆末端在扎一只彩凤,再缀以彩灯,夜晚中看起来煞是夺目。活动高潮那几天,每个乡里都要搭台唱戏,到处是人,何其热闹。
严格说来,不过是迷信活动,但往历史找点根据,就成思念先贤了;拿点文墨粉饰一下,就成民俗文化了。几个文人翻书找考据、请个教授强调一番、再请江姓名人题字,基本就完成这项包装——爱国主义教育活动!
据说,我们的祖先是南宋名相江万里。金兵入侵中原后,国破家亡,他悲愤万分,率众投水殉国,算是一门英烈。让我这个后辈汗颜不已的是,我对江万里的光辉历史不是很熟,只知道他的是文天祥的老师,对于他投水自尽的性质也不好说,怎么说都是祖宗啊。
我勉强算读书人吧,都没感觉到多少“追忆先贤、爱国主义教育”的成分,那我的乡亲就更不好说了。如果不经过宣传,谁知道我们江姓祖先原来竟是如此显赫和大义凛然,至于先人是怎样爱国怎样抗金就懒得了解了……反正到“祖师庙”上香、祈求富贵平安的人占大多数。
“赛大猪”、“摆猪羊”的活动要持续数天,也就是说那些牲畜尸体要晾数天。那么,还能食用吗?当然不能。那怎么处理呢?说出来真是啼笑皆非,具体的处理办法就是——摸黑把牲畜尸体倒进江里,让“母亲河”更加肥沃……
民俗之后,就是恶俗。
民俗乎,俗民乎,谁去深究?反正“文化”的外衣一套,不止严肃,岂止神圣,一个劲往崇高里扎就没错。“文化”是多么奇妙的东西,化腐朽为神奇,化迷信为爱国,化滑稽为合理,性质变了,层次高了。
多么的与时俱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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