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举行家长会,他强调,家长必须参加。
我算不上个合格的母亲,一直畏惧家长会,甚至害怕并刻意回避和老师的交流。老师偶尔的电话和来访,总让我心跳加速,神情紧张。 走在去他教室的路上,紧张得像等待宣判的囚犯。
第一次走进他的教室——除了家,他待得最多的地方。到处是稚嫩的面孔,纯净的小心灵。家长们陆续来到教室,在孩子们的座位上坐下。神情各异,期待的、轻松的、无谓的、紧张的、严肃的……平静的空气里,暗流涌动,思绪万千。
趁着老师还没来,会议尚未开始,我打量着教室,搜索与他有关的信息。 他的座位在进门的第三竖排,第一个,靠着讲台。或许老师考虑他视力问题吧!我心想。后来,数学老师告诉我,让他坐在老师眼皮底下,是防止他上课开小差。左面墙上,贴了十几位同学的写字习作,页面整洁,书写规范,不可能有他。右面,学习主动积极并成绩优异者,没有他的名字。后面黑板,一边是优秀手抄报,依然不见他。另一边,是优秀作文展,在一堆如印刷体工整的作品中,他东倒西歪,涂涂抹抹的字迹格外显眼。前排,讲台的左边,班干部和课代表的名字中,没有他。卫生轮流值日表中,他的名字在星期三,打扫厕所。
他名字最集中的地方,在讲台右边的小角落。一个小小的书柜,横栏上贴了阅读角三个字。柜子上方,有几盆绿植,那是孩子们用自己的零花钱买来贡献给班级的。他的那盆白掌,葱翠欲滴,格外显眼。同样显眼的,还有旁边“公益之星”的栏目下,他的名字后面,贴了数量最多的小红星,五颗。书柜里整整齐齐摆放了几十本读物,一个记事本挂在旁边,他的名字排在第一个和第三:捐赠图书最多的同学,阅读书目最多的同学。书柜的右边,是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几十张小纸条,写着孩子们斑斓的梦想——画家、宇航员、老师、医生、科学家、动物学家、运动员、明星……具体而远大,异彩纷呈。唯独有他名字的那张,印着鸡爪般的几个字——我要长大。
老师进来了,家长们开始热烈地与他们交流。我坐在讲台底下,躲是躲不过了,索性硬着头皮,主动和他们攀谈。活泼、好动、开朗、是同学们的开心果、乐于助人、热心公益、爱阅读、字写得丑、上课走神、粗心、不爱整洁、成绩中等、学习不主动、成长缓慢……老师的话,不过印证了我从教室里的信息得的猜想——他是个不优秀却也不一无是处的慢小孩。小小NOBODY。我的心情,有些低落。
优秀孩子的`家长们,依然神采飞扬的谈论着他们的小神童或乖乖女。我如坐针毡。目光再漫无目的地扫描着教室。突然,我的目光又被那个五彩斑斓的小角落黏住。他那鸡爪似的字迹不断在我眼前跳。“我要长大!”他就像一株小树苗,不论土壤,不管风雨,在努力地向上拔节生长。或许,他的树干不如别的小树那么粗壮;或许,他的叶片还带些黄,别人已经葱翠;或许他还没来得及分枝,别的小树就已经冒出花苞;或许……可不管怎样,不可否认的是,他一直在努力把根扎得深些,再深些,多吸一口养分,再多一口,奋力长大。而我,又有什么理由,埋怨他长得不够好,不够快?
每朵花苞,都有惊艳绽放的一天,只不过怒放在不同的花期;每棵小苗,都有长成参天大树的可能,只不过遮住的是不同盛夏的骄阳。成长的硕果,需要耐心等待。当然,又或许,他注定成不了惊艳的花朵或参天大树、栋梁之材,只是数不胜数的绿叶中的一片,成千上万的矮小灌木中的一株,永远是个不优秀却可爱的NOBODY,那又有什么重要?如果健康、安宁、快乐,不做出类拔萃的英雄,做个孝顺的晚辈,慈爱的父亲,温厚的丈夫、善良的邻居,随和的同事,做千万凡俗小人物中的一个,未尝不是另一种成功。
他从教室外面飞奔而来,笑容如冬日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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