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这是一幢“古老”的建筑,长长的走廊,破旧的楼梯,木质的扶手,和昏暗的光线,涵盖了点式楼所有的特征。说它古老是因为与周边建筑相比,它12年的历史的确长了点,12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草,还有一棵棵野生的向日葵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头颅,这是回忆,这是来自楼下看门老人一支许昌烟后的回忆,他浑浊的目光,和滔滔不绝的语势,曾在某个晚上像他吐出的烟雾一样,一直缠绕着我……
1 楼下有一块空地,它种过月季,但在一个冬天被冻死了,它后来又种过一棵美人蕉,但最终还是死了,现在,它还空着,堆着一小堆土,成为了院子里几个孩子的乐园,在坚硬的完全水泥化的城市里,土的柔软是多么的珍贵,它几乎快成了所有孩子们的稀罕物。土是我们的亲戚,在我的记忆中,一直存放着我多年前手捏的泥马和小板凳,那蒙昧的带有土腥的童年,如今不是我内心黄澄澄的金子吗?
2 我在春天的时候,喜欢蹲在大门口的一棵桐树下,看忙碌的蚂蚁,那些蚂蚁多么像湛南路上如水的人流,或者说,他们还不如蚂蚁,他们各怀心事的沿着不同的方向奔波着,他们没有蚂蚁那样纯洁,因为欲望的尺度在他们内心是无限的。
3 桐花落的时候,我站在阳台上有些伤感,这些朴素的花朵很小,它喇叭形的肉身,几乎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它花心里的甜会被一只黑色的蚂蚁所感知,我曾在几年前写过一首关于桐花的诗,我知道许多弱小的,也许就是强大的。
4 我从来不抽烟,但夜晚有时照样像烟头一样灼伤我,我的书房其实不是书房,是卧室,它8平米的空间被电脑桌、大立柜和双人床分割着,而更深的分割,是诗歌、生活和一张张白纸,我的生活很多的时候就是一张白纸,2HB铅笔,和灰烬般的静坐。
5 我没有书柜,所有的书籍都沿墙角摆着,书是一本本假死了的灵魂,你一旦打开,它就复活了,特别是读一些畸零人的书,伴着粘稠的夜色,我有时能感到我们是在面谈,即便有的让我感到面目可憎,但词语的交流是鲜活的,像我为鱼缸换水时的鱼。
6 供电局的灯塔又亮起来了,橘黄色的灯光,是一层半透明的纱吗?我看到了灯光下那臃肿的雪了,那雪是在傍晚才开始下的,像鹅毛呀什么样的比喻都被谁葬送了?我理屈词穷地站在玻璃窗前,呆呆的,像个木头人儿。
7 阅读是很轻的,像蝴蝶的飞;思考是很重的,类似飞蛾扑火。
8 当一张白纸被铅笔划破,一个念头被思维掐灭,一些词语就暴露了,它们湿了的身子,会被暗夜里唯一的灯盏烘干吗?我潮湿着,只有我知道自己的理由。
9 楼下的叫卖声,是黎明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是被单下我的睡眠,它被掺了水,熄了梦,它让我看到了儿子散落一地的玩具,那些小木马,天线宝宝,蜘蛛侠……
10 我忘掉了所有的名字,那些符号化的事件,那些事件背后的隐匿的真相,我甚至不再参与任何命名,所有的命名都是真相的缺席,词语的漩涡中,你知道我在向你说些什么?
11 事物的核心是沉默的,它向我们敞开的,只能是假象。
12 缓慢被缓慢肢解着,阴影中有飞鸟的痕迹,我在一道金色的光芒中攀升着,我幻化的翅膀,能拍击出春天的绚丽吗?
13 诗歌让我感到了一种弥漫着中药的苦,它的欢快不是韵律,不是词语的光滑,它的快感是刀饮血。
14 四楼的高度,不是诗歌的高度,诗歌的高度是七楼以上吗?一个落魄的诗人说,他有一天会从七楼跳下来的,跳的欲望是对飞的模拟,我们都无法给肉体插上翅膀。
15 河堤是在二楼以上,我居住的四楼以下,它红石砌筑的挡土墙,有着好看的皮带缝,而在挡土墙的上面,碎石路,小花坛,以及来来往往游走的人物,它们可能是我在写完一首诗后的全部视野。我在有意地观察河堤时,我不知道河堤上的人是不是在观察我。
16 夏天是抒情的,郑单衣,感觉中的翅膀。
17 空调像拖拉机一样轰鸣,思绪乱了,滴水声,白铁皮上的头疼。
18 床单上静静游动的鱼。身体。荷尔蒙。定了时限的闹钟。
19 我怀疑镜子,但我不时地还用它,我有时比镜子还虚妄,我找不到自己那对称性的存在,就好像我在郊外散步时,竟莫名的感受到草坟和我的对称,我们其实一直都在寻找影子,自己的,或其他的,克服身体性的孤单,几乎是一种本能。
20 音乐弥漫开了,许多黄昏会重复一个黄昏,而一个黄昏,将会是什么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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