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风自由,甚至诗人的想象力。它来无影去无踪,无拘无束,连最厉害的捕快都无法将它擒住。
风从任何你想象不到的地方而来,蹦蹦跳跳,时快时慢,像个顽皮的孩子。它抚摸一下村头的老榆树,老榆树痒得抖了抖浑身的叶子;它戏弄一下河边的垂杨柳,垂杨柳美得摇了摇一身的绿裙子。它去年的这个时候应该来过这个村庄,所以它看哪都觉得亲切。它放慢了脚步,想要看看这里有没有变化。它从铁蛋家的屋檐下跑过,发现燕窝里住的已经不是去年的那对夫妻了,它皱皱眉,这一对也许是去年那一对的儿女吧?它在三娃家的院子里兜了一圈,去年还不愿学习的三娃正埋头在屋里写作业。它笑了笑,扑了过去,想要摸摸他的脑袋,却一头撞在了窗玻璃上,于是苦着脸,扫兴地出了院子。
风自由惯了,在哪都不愿停留。它在村庄里溜达了一会,失去了兴趣,于是加快了脚步,向村庄之外的广袤土地直扑而去。路过一大片玉米地,玉米们兴奋地朝它挥手;路过一片高粱地,高粱们红着脸对它点头。它虽然满心欢喜,却不愿停下来和庄稼们戏耍,它要去更远更远的地方看看,它裹夹了庄稼的气息,呼呼地喘着气,跑远了。
天地间有无数个风,这个前脚刚走,那个紧跟着又来到了村庄。我看不清它们的身影,却熟知它们的`脾气和秉性。它们有的温柔,应该是一个少女;有的调皮,应该是个顽童;有的暴躁,应该是一个充满火气的壮汉,有的稳重,应该是一个宁静淡泊的老者。
微风是个刚出闺阁的少女,含着羞,迈着不疾不徐的莲花步,袅袅娜娜、妖妖娆娆,任谁都会喜欢上它。它伸手抚摸着河水,河水翘起了嘴角,荡起了一层层快乐的波纹;它绕着烟囱转了一圈,炊烟扭捏地晃着腰肢,缠上了它,就要跟它去漫步;它偷偷地亲了一下小伙子的脸庞,小伙子脸上露出了惬意的微笑,感觉像是恋人的发梢拂过它的面颊;它掀起了姑娘的丝巾,姑娘俏脸一红,想起了昨天的一场约会。
也有脾气古怪而暴躁的风。它们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头,走到哪里都不忘展示自己的力量。老根叔戴着草帽在草甸子里放牛,它从背后扑上来,摘掉了他的草帽,丢在地上。草帽骨碌碌向前跑,老根叔着急忙慌地在后面追,它得意地笑。它扑向村庄,先是把李婶搭在晾衣绳上的几件花布衫掀起来,丢到了院子里,又去吹翻了丫蛋家菜园子里新立起来的豆角架。它跑过几根电线,电线颤抖着,发出了“呜呜”的尖叫。它听着很有意思,于是又加了劲头,把电线当成了琴弦,来回地拨弄着。它来到街边,一个花花绿绿的大牌匾引起了它的兴趣。它使劲地吹过去,牌匾晃了晃。它又加了把劲,牌匾剧烈地摇动着。它的倔脾气上来了,卯足了劲,猛地向牌匾一扑。牌匾站不住脚了,“呼啦”一声翻到了街道中间,砸烂了一台停在街边的摩托车,惊得人们发出了一片尖叫。风伸了一下舌头,做了个鬼脸,觉得自己玩过了头,一溜烟跑掉了。
每个季节都有属于自己的风,它们是季节的马车,载着季节在大地上奔跑。
春天到了,春风从南方款款而来。此时的北方,一切都还在睡梦中。春风努努嘴,慢慢地把覆盖在大地上的积雪融化掉,就如同在掀起一床厚厚的白棉被。大地揉揉惺忪的眼睛,醒来了。春风一定是一个勤劳而细心的粉刷匠,它的腰间挂着一整桶绿色的颜料,手里拿着一把小刷子。它飞啊飞,小刷子向树上一挥,树木变绿了;小刷子对着远山来回一走,远山被染绿了。它用小刷子在田野里一道挨着一道地画,十分认真,生怕漏了一笔,田野也变绿了,一片片的庄稼就是它涂上去的颜料。
夏天的风带着十足的热量。它摇了摇玉米,玉米精神一振,收起了天真,加快了生长的速度;它吹过麦田,麦子们掀起了滚滚的麦浪,开始扬花结籽;它拍拍孩子们的小屁股,孩子们热得难受,纷纷跳进了清凉的小河;它吹吹农民的额头,农民们伸手抹了一把汗水,满怀希望地继续埋头锄地。夏风走啊走,发现村庄干旱了,就开始到处寻找云彩。云彩是一群群的绵羊,散落在辽阔的天空上吃草。夏风将它们驱赶、聚拢到村庄上空,于是村庄里就下起了清凉的雨。
秋风是个魔法师,它手里拿着一根点金棒。飞到田野上空,它定睛瞧了瞧,自言自语到:差不多了。于是点金棒轻轻一挥,庄稼们慢慢地由绿变黄,金灿灿的,像铺了一地的黄金。它飞呀飞,飞到树林边,飞到群山上,它飞到哪里,那里就会金黄一片。村庄里堆满了金色的玉米,村庄人的脸上绽开了金色的笑容。
冬风好像是一个冷酷的家伙,它的臂弯里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满了雪花。它一边走,一边把雪花洒向了大地。但其实它是个好心人,它更像幼儿园里的阿姨,板着严厉的面孔对淘气的孩子们说:“时间到了,孩子们快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睡觉吧。”于是村庄就进入了梦乡。
我喜欢吹过村庄的风。它从远方而来,携着江南的烟雨、塞北的黄沙;它从远古而来,送来了唐诗的艳红、宋词的青翠;它从我的记忆中而来,带来了我儿时的快乐和少年时的忧伤;它从我的睡梦中而来,捎来了我不变的梦想和美好的希望。
我多想向风借一对翅膀,跟着风去四处流浪,从此抛却人生的羁绊,无拘无束、自由地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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