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里安排花木移植事宜,来帮忙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村妇,有着一副大嗓门,和二姐说着来晚的原因:“彩墨回来了,说是雍婶的心脏病犯了,我去坐了一会儿,耽误了一点时间。”我愣了愣,“彩墨是谁?”“晓平的妹妹啊!”“他妹妹不是叫采蜜么?”“人家叫彩墨,东北人叫吐噜嘴了,叫成采蜜了”。她大笑着跟我解释。印象中那个女孩子清晰地出现在脑子里,是啊,是晓平的妹妹。恍忽间想起了晓平,是我十二年的同学,在村子里大概只有我和他之间有这么长的情份了,虽如是,却不得常相见。
我们村子在镇区的东侧,非常典型的两山夹一沟的地势,是个非常良好的小气候区,上高中时,父亲在大哥大嫂的技术支持下,号召村民种植苹果梨树,并作为一个产业推广到全村。从一进村子的后山岗开始,一直延伸到大队老果园,山岗上全是苹果梨树,一到五月上旬,漫山遍野的梨花开了,层层叠叠,竞相绽放,波澜壮阔的很是气势,在老果园的右下侧,便会看见一个满身书卷气的老农,正在打理葡萄园,他就是晓平的父亲,我们叫雍叔的人。
和晓平在一起玩够了,多半会随着他跟着雍叔荷锄而归,洗漱完毕,雍叔在西屋坐下,沏上一壶茉莉花茶,点燃一根自已卷的老旱烟,抽完后,在南窗的书桌上非常有仪式地铺上一张宣纸,静默半天,凝神下笔,丝毫看不出后期书本上所说的形而上的绘画技巧、创作冲动,以及美学范畴中关于山水画的勾、皴、擦、点、染、积墨、设色等刻意技法属性。只见在他简单的勾勒、渲染中作出一幅幅或浩瀚、或雄浑、或辽阔、或小巧、或简洁、或乖张的山水画的小品文来。一条线,引出几座峥嵘巉岩的山峰,一簇点,造就密林中清新幽远的山谷,一转折,渲染着平凡自然的北国风光,一顿笔,描绘出纯朴、高远的乡土气息,对其创作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从容,才知道什么叫做“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落款的时候,多会歪过头来语意殷殷地问我:“想不想学?”小时候对描红课的畏惧心理及狼狈情形多会浮现眼前,默默的摇头。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决定是多么轻率而任性。那时候,不知道也不会去探究一个国画大师怎么会甘心蛰伏于东北一隅,过起耕读传家的农夫生涯?怎么会甘心在山里垒坝筑堰、在荒野开荒造田、在沟垅种果播菜,然后在农闲中将一点水墨溶于水,用一纸生宣铺陈着一个人的心事?漫开来的岁月动静相宜的沉淀,他是怎么将农夫与大师的角色融合得这么融洽呢,对我来讲,是一个岁月中的谜。
耕读传家,是中国这个传统农耕社会中读过书的乡贤追求的一种理想生活吧?也是雍叔心中对子女的期待么?在雍叔作为国画大师的.身份下,宅第很有书香味了,如果有儿女将山水画传承下来,就是耕读传家了。不知是雍叔的恬淡性格使然,还是说不愿儿女承受习作之枯苦?在我看到过的日常中,是没有发现他对三个子女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必须跟他学作画。也许是因为东北的小山村没有当时雍叔学作的浓厚氛围吧,其长子高中毕业后洄游到山东老家,其二子,也就是我的十二年同学晓平,在家乡小镇做起了商人,不知其女彩墨嫁与什么样的人家。只是在印象中,高二寄读时的房东,是雍叔的徒弟,我跟晓平一同喊二哥的一个木匠,常常会去化解小师弟走读时被坏小子盯上找麻烦的困顿。不同的是,雍叔是以笔为工具在宣纸上作画,而二哥学成后以刀斧为工具在手工打制的家具留下一片片国画。
岁月无情亦有情,虽然与雍叔渐行渐远,从来没想过在工作上会有与雍叔也有交集的一天,上级部门建了一个“农村吉林”的网站,有一个栏目叫“乡贤人士”,所谓乡贤在我的理解中就是生于其乡,而众人共称其贤者。如今,时代要求乡贤文化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契合,将乡贤之概念引申为文化带头人、致富带头人、道德模范。从文化站转过来的资料中,豁然见雍叔居于文化带头人之首位,是因为他早已经成为省书画协会会员,当配得上乡贤这个称呼了。
不由得感恩起少年的快乐时光中,有一位那么亲切的长者,将一朵花开、一棵草长,一抹春绿,一缕秋色的感悟都会跃然于纸上,让年轻的我得以启示和感动。就如同雍叔笔下的我最喜欢的山山水水,依旧拥有着纯天然的品质而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的旧时光。
雍叔名雍太慎,雍者,从容也;太者,大也。慎者,真心也。这位从容的大师级国画者,用独具匠心的山水画表达着中国人性情中最为厚重的沉稳,抒发着“仁者爱山,智者乐水”的山为德、水为性的内在修为,让我辈体味到国画不只是中华民族的底蕴、底气、更是我们的性情、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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