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出生于一个江南小镇，那条绕镇而过的河流养育了母亲，也养育了她那头如水的长发，若瀑布依偎在山岩之上一样，母亲的黑法也从她挺直而削瘦的肩膀上一直这么流下来，即使到了齐腰的发梢，仍给人一种未尽的意韵，带着水乡女人那种独有的清秀和略带诗书韵味的美，随着时间安安静静地流着。
其实母亲长得不如传统的江南女人那般细致，从某种角度来说那甚至不能称之为美。母亲虽然没有“清水出芙蓉”的柔姿，可她那一头黑发却有“天然去雕饰”的恬淡，纵使在战火弥漫的年代，母亲的发仍是不染一尘的活物，仿^***那古色古香的小镇有了灵气，一直给那头青丝以特殊的护荫。
直到父亲下乡插队，邂逅了在河边洗头的母亲，把那头黑发娶过门，移栽到了城市，送给它桃木的梳子。她生下了这篇文章的作者。
小时侯，映入眼帘最多的是母亲梳头的清影，和上老式的梳妆台，活似一幅年代久远的泼墨山水画。似乎受了这老气的摆设的熏染，母亲的黑发也在慢慢变老，不知是城市的喧嚣还是年龄的增长，也许的是牵挂一个孩子狂野不羁的心。
母亲的头发没了年轻时候的直、黑、亮，取而代之的是暗淡，磨损，分叉，就如同她头顶分开的日线一样，母亲把她一半的精力和营养用来养育我，而后白线越来越倾斜，分开的头发也越来越靠向我，直到母亲的头发枯萎地如同缺水的植物。
我中考那年，母亲患了心脏病，做了手术，随后，母亲的身体明显弱下来，银丝一夜之间出现在了母亲的黑发上，仿^***一块黑玉上白色的瑕疵一样，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母亲依然在清晨梳头，只是她不再习惯着垂下她的头发，而把它盘在头顶上，像是她的一种决心和勇气：母亲要为一个高中生付出。在她钟爱的秀发和我之间，母亲从来都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如果母亲的头发把根扎在了母亲头上，那我就是把根扎到了母亲的心里，可是这并不值得骄傲，我每次看着梳头的母亲都是满心愧疚，因为那黑白相间的发越发让我觉得是穿着条纹病服的患者。
从南宁回去，突然不认识我慈爱的母亲了，她剪了她的发，当我终于觉察到那齐耳短发就是我母亲的时候，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掉下来。母亲那一生的长发，没想到延续到我这里就成了终点，我开始我的人生，却埋葬了母亲一生的钟爱听到母亲那句淡淡的“妈已经老了”，我才发觉自己要了母亲的太多了，仗着儿子的身份，我抢了母亲的青春、精力、健康……
我对不起你，我深爱的母亲！
临行，刻意去看了早已尘封的老式梳妆台，用指尖在镜面划开记忆的缺口，似乎在那模糊不清的镜子里，我依然能看到母亲的青丝被瑟瑟的秋风拂起，像穿着黑衣的舞者，自由地跳舞，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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