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布谷啼作文

2022-03-03 好文

  自小,我对布谷鸟的啼叫就有一种恐惧感。

  当布谷鸟“布谷,布谷……”啼叫的时候, 阳光一天天热烈了,麦子一天天成熟了,赶会的时候,人们开始往家里扛割麦的镰刀,扬场的荆叉,打场的扫帚……

  父亲天天往地里跑。一是为了割草,二是为了看麦子熟了没有。

  “明天起五更去鳖盖地割麦,早上啃干粮,中午送饭到地里!”晚饭的时候,父亲发表割麦动员。

  于是,我们便早早入睡,父亲则霍霍地在牛槽上磨镰刀。

  我对割麦的印象,最初是好玩。七八岁时,给生产队里割过一次。那次,是我一再要求“挣工分”才获得生产队长批准的。我兴奋得屁颠屁颠的,好像娶大嫂时一样,布谷鸟第一次鸣叫,就激动地爬起床。

  我是最小的劳动力,周围的人很照顾我,我负责的三垄麦子,常常被大人捎带着割了。于是,我兴奋地空跑过去。胖婶摸着我的脑袋对父亲说:“大哥呀,你家小三真能干,这么小就会给你挣工分了!”我乐滋滋地,亲眼看着记工员在我父亲名字下面记下三分。

  第二年,生产队解散了,上百人一起割麦,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的场面没有了。割麦变成了一项枯燥透顶的活。

  鳖盖地离村子有五六里地,跑一趟就够一歇儿了,麦垄一望无际,总也割不到头。

  开始还可以,彩云飘飘,凉风习习,姊妹几个有说有笑,和着割麦的噌噌声,很是开心。

  不久,手上火辣辣的,好想要起泡,腰开始酸疼,胳臂也扯得生疼。我们站起来瞭望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

  “伯,我手疼!”我说。

  “把手在头发上擦擦,可以防止起泡!”父亲说着,手上的`镰刀一刻也不停下。

  我割几镰刀,然后又停下望,一望无际的麦垄何时是个头啊?

  “伯,我腰疼!”我哼哼唧唧地说。

  “小孩子,那里有腰?”父亲头也不抬,弯腰继续割麦。我不禁生气起来,他本身就驼背,当然不会腰疼。

  “伯,我的镰刀找不到了!”我把镰刀别到腰里,喝完水四处装着找不到镰刀。

  “你腰里不是别着镰刀的吗?”父亲停下来,伸伸腰,用手捶捶背说。

  “小孩子,哪里有腰!”我模仿着父亲的强调说:“我的腰在哪里?”

  “臭小子,在这里等着我呢?”父亲笑呵呵地,招呼我们休息。他点上烟袋吞云吐雾,我们躺在麦秆堆上看云,半挣了眼,看太阳,红红的,很晃眼。

  “今年收成不错,交了公粮,领了钱,老三就可以上学了。”父亲灌了一口姐姐递过去的去火茶,眯着眼,信心十足地说。“麦罢,我们把猪卖了,羊也卖了,买头牛喂喂,明年,卖了牛给老二盖房子……”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是地道而精明的农民,总是信心十足,总是领着我们干不完的活。盖房子,娶媳妇,待米面客,打发闺女,一年办一件大事。就靠着养羊,喂牛,打砖烧窑……

  我的哥哥姐姐都害怕跟着父亲干活。父亲急活,一见我们磨磨蹭蹭,就暴跳如雷。大哥和他吵过架,二哥挨过他的打,我和弟弟因为打场期间溜回来听刘兰芳的《岳飞传》,父亲一叉下去,把二哥新买的收音机砸了个稀巴烂。

  我初中毕业那年,父亲说:“考上师范,你上学!考不上师范,回来跟着我种地!”

  或许是为了讨父亲的欢心,或许是天性使然,那年,我学会了装麦车、扬场、打落子等农活。父亲见人就夸我会干活,我是姊妹几个中间唯一跟着父亲干活没有挨过骂的。

  那年,一个收麦假,布谷鸟一叫我就跟着父亲下地,手上磨了老茧,肩膀晒脱了一层皮。快要麦罢了,有一天,我们上午割麦,中午碾场,下午乌云翻滚,连三赶四,起场,扬场,把麦子拉回家。然后,去帮大哥家起场。

  黄昏时候,雨终于下来了。我们发疯似的起场,垄堆,还要把他家晒的麦子拉回家。我一次携了两鱼皮袋子麦,往屋里搬运,一二百斤的麻袋,也不知怎么搬进了屋里。

  只知道,后来,我怎么也搬不动那么重的麻袋,只知道,第二天布谷鸟叫的时候,我起不来床了,我累垮了。躺了三四天,下床走几步就出汗。

  后来,我就害怕了布谷鸟啼叫。

  再往后,有了收割机,不用割麦子了,有了联合收割机,连场也不用打了。刚听见布谷鸟叫,带了啤酒饮料回家慰问,家里已经麦罢了。下车给老乡们散烟,他们正在打麻将。

  不过,我还是害怕听见布谷鸟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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