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村的姑娘现代散文

2021-07-02 散文

  是吆喝了二姐夫骑摩托车带我去兜风的。

  我喊:“慢一点,颠的腰难受呢。”姐夫就慢下来慢下来。

  又喊:“快一点啊,快一点才拉风哦。”姐夫就快一点更快一点,大红色的摩托车像疾风中的马,狂飙。

  西斜的太阳光投下我的影子,发丝飘飘,青春如昨。影子藏了岁月留在我脸上的褶皱,亦隐匿了我这么多年不在这里生活的真相,仿似我从未长大未曾离开过。

  光阴再长(chang)年龄再长(zhang),我也是这个村庄长发飘飘的姑娘。

  柏油马路两旁,粗壮的垂柳站了两排,嫩绿,无边无际,是我的护法,我走到哪里,它站到哪里。桃花夭夭,梨花娇娇,或一、两树站在田野,或从泥的墙头那一溜灰色的檐瓦处旁逸斜出几支来。油菜花这里黄灿灿一片,隔着一陇绿油油的麦田又是一片。村里的花,最懂得俏打扮,于广阔处三两树开花,于蜿蜒处三两枝腼腆着笑,是山野广阔天兰格莹莹的味道,是长相清秀、眼眸心眼纯朴、长辫子、紧俏花衫衫绿宽绸缎裤的村姑的味道。城市里的花真是俗气,一大片一大片你挤我我挤你的抢镜头,却禁不住细看,弯眉红唇都是描上去的,睫毛反翘的厉害,也是假的,把眼皮撕扯得紧绷绷的,一笑,尽是尴尬的'味道。

  吆喝是土气的字句,极粗犷,亦霸气,却有无拘无束的快意在里面。小时候,跟在我屁股后的大花猫小母鸡猪娃子,我吆喝一声,就急速地跑过来,绕着我转圈呀转圈。家里的那头老黄牛却不买我的账,只父亲吆喝一声,才温驯才俯首帖耳。当然没有拿姐夫开涮的意思,姐姐哥哥姐夫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我最小,是被宠爱惯了的。被我吆喝,于他们而言,是亲近。客气相对,他们心里才会不舒服。

  二十年前也喜兜风的。纤纤俏俏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发丝飞扬,脸红心跳,手使劲按着车座。前面蹬车的小伙子高大阳光,有结实温暖的背。是土路,怕颠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吧,怕一瞬间就走完那条短短的村路吧,车子骑得慢,慢到东倒西歪,却整个后背都是神采飞扬的模样。月亮终于亮起来,月亮亮起来的时候,才敢把后座的姑娘换到胸前的车子横梁上,用两支有力的臂,按着车把,亦把姑娘环绕。

  二十年的光阴,赶,超,跨越,径直往前走,匆促到一眨眼就晃过去了。二十年的光阴,细数起来也漫长。坐自行车后座的纤纤俏俏的姑娘,成了人妻做了人母,被光阴以及尘世一点一点打磨成了吆喝人生的粗粝模样。当年神采飞扬的小伙子成熟稳妥,派了四个轮子簇新的小轿车送她一路奔驰入村庄,他已经很少有时间踏上这条路了,陪她看风景等月亮亦屈指可数。岁月是个神偷,偷了青春,偷了蓝天白云乡野清风,还偷了旖旎风情。

  二十年,春花秋月淡看,这缱绻情怀早就愁不了心困不了情。二十年,心被尘俗碾了又碾,硬化成了宽可走马直通通平坦坦的大路。

  难得甩掉了伺候吃喝伺候穿衣的那俩跟屁虫,在自己娘家呢,野丫头的真面目终于再现。吆喝了姐夫骑摩托车驮着飞驰了好久,这家的梨花白那家的桃花红得去看,那里的油菜黄要去看还得在地埂上走一走坐一坐,工作过的小学校要去瞅上一眼上过的中学要去觅芳踪;吆喝嫂子擀细长面要面条细长春韭做汤;仰起头看满枝满枝的榆钱拽哥的胳膊说就要就要;夜晚躺在炕上歇腰,大姐哥嫂围着我一圈坐,我吆喝他们只准看我不准望电视一眼还必须夸我好看。

  村里的婶婶,牙掉得只剩两枚了,一口一个女女喊我,爱怜的目光拂过我脸庞、身体一遍又一遍。

  二妈从鸡窝里摸出还热乎的土鸡蛋,装了一篮子,要我走的时候带。

  姐姐哥哥指着门前的石磨,说我小时候老坐在磨担上被他们推着转,说我是泪管管哭得他们都烦死了。我回说:“你们推面我坐着转圈当然舒服,可是你们老拿眼睛挖我伤我自尊,我哭得惊天动地理所当然,只不过手缝缝里偷看着调控哭闹音高程度,不彻底制服你们,你们怎会怕我?”

  院子里的桃花梨花听得乐了,一树雪白,一树桃红,荡漾啊荡漾。

  蓦地,耳畔响亮亮唱着一支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走得再远离开得再久,这里也是我的村庄。年龄再长,俺也是这个村庄的姑娘。无论岁月如何流转,我一直都是姐姐哥哥的尕妹妹,是他们眼里永远盛开的一树桃花,是他们心里永远的小芳。

  这样想着,我又笑了,笑得泪花花儿一朵一朵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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