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陪母亲走进路边的集市。眼前若隐若现地跳动着橘红的光晕，那是远处熟食店悬挂着的轻轻晃动的吊灯，满耳是鱼肉小贩招徕顾客的吆喝声，泛着一股油腥味。母亲带我东转西转，最后停在一个卖家禽的摊位。一个女人坐在那个角落里，粗鲁地钳着鸭毛，不时地用沾满血迹的手摆弄额前的头发。接着，她又卷了卷漆黑的袖口，娴熟地拾起一只挣扎中的母鸡，不由分说地复制着一种血腥的工作。一旁，那位黑黝黝的男人咧开着嘴，仿佛将全天忙碌的喜悦写在了脸上；一只破旧的腰包斜倚在他的腿上，依稀露出了各色钞票，大概是他今天所有的收获。他嘿嘿笑着，大肆介绍着各种产品，唾沫星子顿时飞溅起来。
母亲已与小贩交谈上了。我将目光转移开那脏兮兮的地方，远远地望着笼中可怜的等着随时上“刑场”的鸡鸭们。这些鸡鸭不像想象中聒噪，反而静得出奇。我将目光锁定在一只鸭子的眼睛上，那一刻，我重温了悲凉而无奈的境界。记得曾看过一篇《鸭子的眼神》的文章，大概内容我已忘却，但我深刻的记住了文中一句话：“尽管鸭子们那可笑的嘴脸常常被人们戏谑，甚至无知的梦想在揶揄中度过余生，但他们还是执着地做着有关飞翔的梦，也许飞翔离他们还很遥远……”我忽然想对鸭子说：鸭子，你飞吧。
母亲指着那只鸭子，向小贩示意。小贩打开鸭笼，提起那只鸭子，那鸭子只是做出了象征性的挣扎，它怎能拗得过小贩呢。然而就在被提出笼子的一刹那，它挣脱了小贩双手的束缚，扑扇着双翅，奋力地飞向远处。真的，它飞起来了，但不久，它又歪歪斜斜，跌跌撞撞地着陆，将沿路的摊位弄得七零八乱。这下，小贩面露窘色，漆黑的脸上竟添得一丝红晕。摊位突然拥堵了很多人，他们笑着，看热闹似的议论纷纷。那只鸭子正竭尽全力地扑扇着翅膀，做出了飞行的再次尝试。而那狡黠的小贩早就支开聚集的人群，蹑手蹑脚地接近了那只鸭子，利索地一抡，将其抱了回来。只是这次，他骂骂咧咧道：“你这牲畜，害得我在众人前丢面子，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你。”那只鸭子又恢复了平静，没有再去挣扎。
聚集的人们在笑声中散去。那只鸭子被抓来后，小贩的态度大变。他用塑料绳索恶狠狠地捆绑着鸭爪，仿佛是将一身的怨气都撒向了这只让他难堪的.鸭子。母亲显然对这只鸭子的表现十分不满，和小贩讨价还价了好一会。至于最后这只鸭子究竟身价多少，我无心关注，只是定定地瞧着那只鸭子，为它的举动心生感伤。就在这时，秤盘里又多了只肥嫩的母鸡，这只母鸡似乎是小贩说服母亲的法宝，“称两只，给你便宜点。”他不情愿地把那只“祸害”的鸭子往秤上摆弄，谁知那只鸭子突然竭力嘶叫，分明是为自己的飞翔梦想做最后的努力。但是，它再也没有机会了。一串串殷红的鲜血从它的脖颈间涌出，啪啪地砸在鸡笼上，小贩一剪刀结束了它的生命。
此时，我的头顶飞过一群南归的大雁，不知为何，我此刻突然想到的是鹰，想到它搏击蓝空的雄姿，在天地间翱翔的不羁。然而，眼前这集市里很平常的杀戮的一幕，与遥远天际野性的呼唤和飞翔似乎相距太远。没有人会同情这只鸭子的遭遇，我的想象因此而显得无力苍白。但我会像记住那篇《鸭子的眼神》中的句子一样，记住那只鸭子飞翔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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