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细雨绵绵,天气渐渐凉了下来。但是天晴之后的的太阳依然让人难熬。田野里已是一派丰收的景象,玉米渐黄,几株高粱已经红了头,低低的向下垂着。果园里的苹果抹上了淡红色,硕硕的果子压弯了枝头。蟋蟀开始放肆的跳跃,舞着生命中最后的美丽。蚂蚁依然在忙碌,捋着触角向东向西。蝉近于沉默了,只有午后才会偶尔嘶鸣几声。
就在这个将要收获的季节,二叔家的老母猪产了一窝崽,数一数共有九头,都是全身粉嫩的红色,外加一层绒绒的白毛,走起路来站立不稳,摇摇晃晃。睡觉时挤成一团,靠在母亲的身边,有时睡着了还会轻轻的哼几声,似在梦呓。二叔说,他们出生在这个季节是幸运的,因为现在天气还暖和,如果在冬天,严寒会让它们没命。猪崽是怕冷的。
天气转晴,猪崽们长的很快,经过一段时间,已经没了刚出生时的可爱,渐渐的有了猪的本性,一个个都显得机灵刚健,总是在满院子里乱拱乱跑,不知踩坏了多少东西,拱散了多少东西。吃饲料时总是争先恐后,你嘶我叫,他挤我扛,乱哄哄的一片。这样的景象虽然乱得不堪入目,但是它们已经觉得是幸福的了,至少它们不知道它们的命运将是如何的残酷。
可是好景不长,一头猪崽被老母猪卧下的时候压着了,后半身瘫痪。几天的时间,光亮的皮毛变成了枯色,它只能趴在地上,不停的扬着头,想要爬起来,但终是失败。二叔只得每天对它特殊照顾,希望过几天它能够站立起来。
但它还是没有站起来,二叔最终是放弃了,那时已是秋后,丰收过后的田野已是一片萧条,苹果园子里满树的黄叶,二叔就把那头半身已瘫的猪崽扔到了苹果园子,让它自生自灭。老母猪的身边剩下了八头猪崽,但它并没有觉察到少了一头。它们依然像以前那样,吃饱然后睡觉。我当时想:就这样一个生命就没了,多么简单,多么容易,这个时候再坚强也没有用。
秋去冬来了,枯色遍地,树叶随着阵阵冷风在地上起舞。对于那只半瘫的猪崽,很多人已经忘记了,或者说它已经腐烂在某个地方了。苹果园子里落叶厚厚的一层,未被采摘的苹果落了满地,大都已开始腐烂。
某个下午,看见二叔用手推车推着一头猪回家了。后来才知道,这头猪就是以前被二叔扔在果园的'那头半瘫的猪。我去看了,我很好奇,它是怎样活过来的。二叔显是很高兴,因为这头猪已经大到过百斤重了,比其它在家中饲养的猪崽大出很多,只是依然半瘫着,站立不起来,但是却可以“行走”——两条后腿拖在地上,靠着前腿的力量向前挪动。“走”过后会留下深深的痕迹,它的后腿上已是厚厚的一层硬伤。我不敢想象它是怎么活过来的,在这样的寒秋,它是靠吃野地里的枯草和腐果填肚子吧,它是钻在枯叶堆里来抗风寒的吧,它慢慢蹭过的地上是不是沾满了鲜血。但不管怎么样,它是活过来了,用二叔的话说,这是不可思议的事,它逃过了一劫。
我觉得这是一个奇迹,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当这件事给人的兴奋归于平淡,一切都将重新开始。每件事情都要回到自己运行的轨道上去。寒冬已至,年意渐浓。二叔家的那窝猪崽现在膘厚肉肥,也该出槽了。一辆三轮车开到家门口,铁钩勾在猪长长的嘴下,一阵刺耳的叫声过后,八头猪已被装上了车,拉往屠宰场,唯独剩下那头半瘫的。看来,这头猪又躲过了一劫。
腊月将尽,新年即来。应该是腊月二十六吧,二叔烧水杀猪了。就是那头半瘫猪,卖不出去,只好自己宰了在村里卖了肉。记得那天很冷,我知道,这一劫,它是躲不过去了。沸腾的水冒着白气,天阴沉沉,寒风阵阵刮着。这头猪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早上的饲料堆在角落里没吃一口,静静的趴在地上,不时的颤抖着。半瘫的猪没有多大的挣扎,只是用绳绑了它的两条能动的前腿,剩下能动的,只有它眼睛,露出绝望惊恐的眼神。尖刀早已磨的锋利,只一刀刺进气管,便见一股鲜血汩汩流出,淌进早已放好的瓷盆中。不一会,血流尽,猪早已断了气。
天更冷了,我没有想到我会看完整个过程。只半天的功夫,一头猪早已被割成数百块,进了数百家的门,入了数千人的口。没有任何痕迹,只留下一堆褪下来的鬃毛和空气中的血腥味。一头有戏剧性的猪就这样结束了生命,它是坚强的,也是不幸的。这个时候,我发不出任何的感慨。
我久久不敢回家,怕看见那盆已经凝成块的血,那将会成为我以后面对现实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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