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下午在街上闲逛,见两三人蹲在一旧书摊前翻看,不禁勾起内心深处似曾相识的记忆。
上个世纪80年代,那是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都尚未充裕的年代。我刚读初中。与现在相比,学习轻松许多;但可读之书,除了课本别无他物。饥渴的我们每天都在班上搜寻课外书,若某位师兄能拿出一本即使破旧的连环画或《故事会》之类,必定会被大家追逐,直到肩贴肩头碰头五六个人挤坐在一起开始阅读才停息。聚读之处,或是课桌旁,或是屋檐下,亦或是石阶上。中间那位当然是舒服地坐着,负责翻页,甚至朗读(因为靠得后一些的人看不到书的全貌,便要求读出来),俨然是阅读小组的头儿。其余“搭到看”过干瘾的(因为人多)或挨坐,或蹲,或站,或弓腰,表情雷同而姿态各异。待看到精彩的页面,挨得远的没能看得分明,中间那位却要翻过去了,因此,便时常有小纠纷、小吵闹,但迅即又归于平静,因为真的闹翻的话,书主人便会恼急地把书收将起来,道:“今天不看了,怎样?”害得大家心里如癞蛤蟆吃豇豆——悬吊吊的。
镇上文化站有千把册书,对外租借,一本每天两角钱,但是要收押金。对于十来岁的我来说,偶尔有两三张角票是可能的,但要有块票作押金却是几无可能的。有一年正月里,连续给好多家亲戚拜了年,我的口袋里居然积了五元之巨,当下喜不自禁,径自奔到镇上,选了一本向往已久的完全版的《三国演义》,一路上边走边看地回家。家里人却叫我去看鹅。我拿着书到得田边,瞄了一下,见鹅的只数正常,活动也正常,便站着继续看诸葛亮布空城计,不觉入神,又在不知不觉中蹲身而读,好久都没挪窝。忽一人大呼:“猪跑出来了!”不禁惊诧,应声:“诸葛亮没出来!”扭头循声望去,方感膝盖酸麻,一时支撑不住,“腾”地跌坐在泥地里。起身之后,抬望眼,鹅已不知去向,免不得要去找。那邻居犹且叫:“帮我赶一下猪哇!”我说:“我要去找我。”邻居既惊且怪:“你要去找你呀?!”
有一次逢场,在镇上逛,忽见一间店铺墙壁上挂满图书,店里摆着几条长凳,十余老少在里面看书,神态甚为享受。乃大喜,入内。方欲摘书观之,一老者近身道:“小朋友,两角钱!”原来这是一家“书吧”。我问:“可以看好久?”答:“可以看一天。”搜遍全身口袋,竟然找出两角。于是交钱看书,却苦于读者众而无凳可坐,只得行蹲读之法。
平时未能完整阅读的几本连环画,此时此地终于得偿所愿了。纵情饱览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忽一转眼,见店内空旷,长凳上无有老少读者,而店主人正端着饭盒扒饭,方知时已至午,而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着可以为证。欲舍书而去,却又舍不得还有半天的钱没有看完,于是强忍饥饿,扑向精神食粮。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少本,一直看到店里的读者来了又走了,多了又少了,眼见得店外光线昏暗,远处炊烟升起。店老板(那位老者)笑呵呵说:“别人两角钱都只看半天,你硬要看一天,我折惨了!”
自此之后,一有机会就去那儿看书,也不拘何书。大约一个月后的一天,仍旧去,发现老板换了一位年轻的,也没空去注意观察他。交上两毛钱,摘下书照例要坐在凳子上,却被年轻的'老板客气地挡住了:“坐位子要三毛。”啥?有这种事?这才察觉新老板的不同;但似乎又无理可讲,无法可想。然而,奈何?身上就是没有多余的一毛板凳钱!又担心与他理论耽误时间只会自己吃亏,只得将就站着看了,反正是练熟了此等姿势的。站了半小时左右,复摆蹲读之势,良久,脚踝酸痛,又立而读之,如此反复变换,居然坚持了四个小时的样子。经此一回,以后每看到别人上厕所就要拿书报,便会在脑中预先浮现其蹲着阅读的造型,且联想及己,哑然而笑。
弹指一挥间,二十余载过矣。在物质产品与精神产品都无比丰富的今天,书之多之美之豪华且不论,阅读时之装备更可谓大升级了:午后阳光、沙滩凉椅、再加一杯馥郁的茶。故此,读书时便失去了从前狼吞虎咽的快感,而获得的是细细品味的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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