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时在30年前,怕是有点遥远了。但那时的年味,至今回想以来,还是那么醇香,让我难以忘怀。
儿时,农村还没有电。自然没有春晚,没有手机,更不可能摇一摇,咻一咻,发发微信拜个年。有的,是看着父母操劳,享受父母的舐犊情深。
除夕前两天,母亲看着天气好便会蒸酒(我们叫“熬酒”,就是将酒糟蒸出米酒来),我们孩子的任务是烧火。父母会就着熬酒水将蚊帐、床单、被套清洗,说是熬酒水洗衣物特别干净。
除夕当天,我终于闻到了年味。上午,有一桌豆腐是为自家留的。小时候家里穷,父亲为改变窘境,做起了卖油豆腐的营生。因为父亲的厚道和好手艺,自制的豆腐往往供不应求。每天早上五六点,父母开始炸豆腐,急着当天要豆腐的人会在厨房等待,一边聊天,一边烧火。贤惠的妈妈总会给买豆腐的人倒点米酒。我和弟弟醒来,满屋子香气四溢,豆腐已差不多被别人提走。我们吃不到,只能使劲吞口水,在豆腐盒子旁认真寻找破碎的边角。找到一点,迅速地丢进口里,那种酥脆鲜香让人迷醉,以至于后来我都觉得吃不到真正的豆腐。我算是懂事的孩子,知道豆腐换成钱要给我们姐弟俩缴学费,另一方面,也是实在很馋,总会在父母不注意时,弄碎几块水豆腐,我们知道这些不方正的别人是不要的。父母看透了我们的伎俩也不责骂,便在炸完豆腐后,将一个新鲜红薯切片放油里炸,这种方法也很是让我解馋。到后来,我们会主动在父母完工的时候,帮忙洗红薯。只有过年了,这一桌豆腐终于是留给自己的啦!
下午,父母还是很忙碌。将房屋里里外外打扫干净,连家门前的小路也不放过。小路两侧的'水沟也清理彻底。路过的人都说父亲是个执固人。我想,我在很多方面都继承了父亲的衣钵,譬如,讲卫生、讲原则。
吃过晚餐,父亲总会在灶膛添上一个大树墩,我和弟弟乖乖地坐在火炉旁。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这个晚上有压岁钱。我们很有耐心的等待,可是父母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等到母亲炖上萝卜,大家围在一起烤火时,那个极富意义的时刻即将到来。可是父母开始细数一年的收成,期盼来年的愿景。父亲总会说:“希望明年人兴财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父母还会教导我们,新年第一天要做哪些事情,不能说哪些话,从初二起要去何处拜年,要注意哪些礼节,客人到家来我们该如何做……一桩桩,一件件,直到说得我们迷迷糊糊才罢。最终,我们会揣着几毛钱安然入睡。
有一两回,我在睡梦中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揉揉惺忪的双眼,父母还在煤油灯下包纸包,那是明后天要外出拜年用的礼物。有红枣,有白糖,父亲用称称好,白糖1斤一包,红枣大致只有4两。父亲嫌弃母亲包得不够好看,硬要自己亲自来。在纸包的正上方放上一块长方形的红纸条,再用一种叫“席草”(音)的系好。
大年初一,是个很讲究的日子。曾经因为嫌弃收音机里的歌不好听,随意说了一句“鬼一样的叫”,被父亲痛斥了一回。因父亲不随意责骂孩子,所以那次经历很让我上心。每逢重要日子,说话、做事便会小心很多。
父亲在天蒙蒙亮时开门放鞭炮,意为开门红。吃过丰盛的早餐,父亲要带我们去拜祖坟。有时我们觉得父亲迷信,他喜欢拜祖坟时去的比别人早,喜欢碰到当面人(和别人面对面),喜欢提前规划路线,不喜欢打转也不喜欢丢三落四。我和弟弟在初一这天腿脚特别麻利,因为拜完祖坟,母亲会像招待贵客一样的端出“茶食盒子”,有茶,有让我们垂涎的零食。我们知道,在随后的半个月里,只有等所有的客人全部招待完毕之后我们才会有零食吃了。所以,这一天,我们格外期待。倒是父亲,我发现他这一天是沉默寡言的。终于有一天,我问出了我的疑惑,父亲只是说:“你爷爷奶奶死早了,没享到一日福。”我似乎听不太懂。父亲继而说:“以后你们一定要好好待你们的娘,做娘的最辛苦。”若干年后,我终于明白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楚,也时刻谨记并实现要孝敬娘亲的诺言。
每到初二,父亲便会挑上一担去十二里外的衡山新桥拜年,那里有外婆家、叔外婆家和阿姨、舅舅家,怕是有十几户亲戚要走动。记忆中,每到一家,便会带上几个纸包包和一块肉。主家也会打发,那块肉是一定会退回的。所以,换来换去,有的纸包都破损了,肉也变色了。待我懂事点时,我开始劝说父亲,与其辛辛苦苦提来提去肉都变味了,不如轻轻松松走动走动便是。那一次,父亲也是责骂了我的,说我没有人情味。但也是从那一年起,父母同辈之间形成约定,姊妹间只是走动走动下,长辈那是照旧。
时光如白驹过隙,昔日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如今过年,我们物质丰厚精神富足。每一年过年,我都在效仿着父母,传承父辈的勤奋与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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