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关键词:林语堂 宗教思想 人文主义
论文摘要:林语堂是“五四”以来中国现代文化文学史上一位风格独特的文化学者,他一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宗教信仰探索过程,探索历程就是寻找、认同各种宗教思想中人文主义精神的历程。但在林语堂的思想观念中,西方的人文主义与中国的人文主义的内涵是有所差异的,这正是促使林语堂最后阪依基督教的重要原因。
在“五四”以来的中国现代文化文学史上,林语堂是一位风格独特的文化学者,他一生执着于“两脚踏东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的文化追求,在中外文化交流史上起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林语堂出生在一个信奉基督教的家庭,在“亲情似海的基督教家庭的熏陶下,林语堂自然地成了一名基督徒。1917年从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之后,林语堂到北京清华学校任教。在清华学校,广大的异教智慧世界向他敞开,他造访孔子的堂室,攀登道山的高峰,拨开佛教的迷雾,在儒道释的文化氛围里徜徉,宣称自己由基督教走向了“人文主义”。“三十多年来我唯一的宗教乃是人文主义:相信人有了理性的督导已很够了,而知识方面的进步必然改善世界。这是林语堂对自己三十多年“异教徒”生涯的总结。然而他后来又说,这时期尽管“自称异教徒,骨子里却是基督教友”。终于在1959年,64岁的林语堂明确宣告结束了三十多年的“无信仰时代”,重新回到基督教,宣称“我的搜寻已告终结,我己回到家中了。
综观林语堂一生的宗教信仰,似乎可以作如此的简笔勾勒:基督徒—异教徒(儒、道、释)—基督徒。但是这样的简笔勾勒不能够描述林语堂一生精彩的宗教信仰探索历程,也不能反映出他在宗教信仰上的探险、怀疑及困惑,更不可能把握林语堂宗教文化思想的精髓。因为其中一个最重要的环节被忽略掉了,那就是林语堂自始至终是一个人文主义者,无论是受到家庭环境的熏染接受了基督教,还是在广大的异教智慧世界里徜徉,以至于最后的重新阪依基督教,他总是在自觉或不自觉地以人文主义的理性意识观照自身思想领域里的宗教精神,他的宗教信仰探索历程就是寻找、认同各种宗教思想中人文主义精神的历程,只不过在林语堂的思想观念中,西方的人文主义与中国的人文主义的内涵是有所差异的。这正是林语堂最后决心阪依基督教的重要原因。因此,我们有必要追随林语堂的灵性大旅行,看看他是如何在耶稣、孔孟、老庄、禅宗的世界中,探素出人文主义的光芒,并烛照了自己一生的宗教文化思想。
林语堂灵性之旅的第一个异站是孔子的堂室。林语堂对儒家经典思想的把握是从儒学是智慧型宗教这一角度切人的。他说:“孔子是一个实证主义者”、“孔子最关切的是人”、“我认为孔子对上帝及上帝意旨的关心及他对于宇宙的灵性性质的看法,已被孺家通常的实证主义所蒙蔽。”“我想考察孔子对于死、上帝、上帝的意旨,及人的灵性等较大问题的态度。
林语堂把儒教的精神本质归结为一种近情人理的'“人文主义”,即所谓中国的“人文主义”:第一点,人生最后目的之正确的概念;第二点,对于此等目的之不变的信仰;第三点,依人类情理的精神以求达到此等目的。他认为,人生真正的目的,中国人用一种单纯而显明的态度决定了,它在于乐天知命以享受朴素的生活,尤其是家庭生活与和谐的社会关系。
林语堂在儒教中所探寻到中国的“人文主义”实际上是儒家的人本观念。仁。‘义、礼、智的道德伦理也好,“中庸之道”的近情精神也好,还有回向常识。都体现了儒教的以人为本的思想,因而也形成了林语堂人文思想的特征:以人和人生作为出发点和归宿,只关心人和人生,探寻怎样才能获得人生的快乐和幸福,一切立论以真实的人生、人生实践和人生感悟为基础。
然而,在领悟儒教之人本观念的同时,先人为主的基督教观念总是在干扰着他。促使他把儒教与基督教作潜在的对照与选择。他认为儒家教人在个人行为上要有好教养,在社交上要有好仪式与基督徒相信人要做一个君子和有礼貌的人是殊途同归的,所以林语堂说“我们不能说一个基督徒不能同时是儒生”。而且。林语堂发现孔子也像圣公会教士和夭主教教士一样,是个保守派的哲人,相信权威有其价值,相信传统与今昔相承的道统。对于儒教与基督教之异”,林语堂也了然于胸。他说:“孔教精神的不同于基督教精神者即为现世的。与生而为尘俗的。基督可以说是浪漫主义者而孔子为现实主义者,基督是玄妙哲学家而孔子为一实验哲学家,基督为一慈悲的仁人,而孔子为一人文主义者。所谓孔教精神之“现世的”、“生而为尘俗的”是说明孔子是倡导“克己复礼为仁”的人杰;而基督是神子,代表着上帝在人世的“道成肉身”,因而是负有拯救世人之使命的“救世主”。所谓“现实主义者”与“浪漫主义者”意即孔子是现实主义的务实者和善变者,他虽有“杀身以成仁”、“朝闻道,夕死可矣”之抱负,但在现实生活中却不走极,而是出仕与通世相机而行、进退有路。而基督是理想主义的献身者和殉道者,他生于世界沦落之际,以一种不合时宜的冒险精神来力挽狂澜,为了救世济民而不惜自我受辱、蒙难和赴死。所谓“实验哲学家”与“玄妙哲学家”是指孔子向往名正言顺的作为,一生抱着“士为知己者用”的态度,其道亦“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并不强求“不可为而为之”;而基督推崇忘我之爱、牺牲之爱,相信以信仰生命之超越而能达其神圣人格。所谓“人文主义者”与“慈悲的仁人”是说明作为儒教思想体系核心的“仁”表现出一种“人本”精神,而基督教信仰核心中的“爱”体现了一种“神本”精神,前者属世,后者超越。“仁”无论是作为个人修养之“内圣”还是作为济世救国之“外王”精神,都没有离开这一“人本”。所以林语堂称基督为慈悲的仁人,而孔子为一人文主义者。
在中、西宗教文化思想中,道教文化思想对林语堂的影响最为巨大,学者陈平原把林语堂视为“道家文化的海外回归者”。林语堂也把道家看成自己的宗教信仰来崇信,他说:“倘若强迫我在移民区指出我的宗教信仰,我可能会不假思索地对当地从未听过这种字眼的人,说出‘道家’二字。林语堂从道家的宇宙观出发,认为人要顺从天道,要让人的自然之性获得自由发展,而不受社会伦理、道德的束缚,从而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在林语堂看来,道家学说之价值并不表现为为求知者认识和阐释世界提供逻辑的、理性的方式,而是注重人与自然的和谐交融并在此基础上来建立一种有益身心且又简朴纯真的生活方式。道家所推崇的那些终身察持自然理想,过着怡淡素朴、无知无欲的生活,超然于凡尘世俗之外的“圣人”、“真人”、“至人”以及他们的思想和行为中所体验的厌智、弃智的人生境界,是林语堂终生向往的人文主义境界,这与儒教之人生目的在于乐天知命以享受朴素的生活有异曲同工之妙。林语堂总结出道教的出世观念,着眼于现实人生的自我完善,把“享受淳朴的生活,当作人生的真正目的。这种“人文主义的伦理观”正好包含了现实人生的两个侧面,又互为约束,使人优游进退,处变不惊,游刃有余。儒家倡尚贤之道,道家讲无为而治,都“适宜于好放任自由个人主义的中国民族,而合于中国人文主义的理论。
林语堂在爬登道山的途中惊喜地发现道教与基督教有许多融会贯通之处。他感到老子柔弱的教义好像是耶稣澄山宝训的理性化。老子柔弱的教义的基本是“柔弱胜刚强”的道理,从此出发,老子相信不斗、不争、不抵抗,警告人不要用强力,认为用强是弱的征兆。同样,《圣经·马太福音》记述耶稣在山上向众门徒讲道的故事。即所谓“登山宝训”。其中“论福”有一条:温柔的人有福,因为他们必承受地土。可见,老子与耶稣都相信阴柔之物能制胜,“强梁者不得其死”。(《老子》第四十二章)并且,林语堂总结出老子对爱及谦卑的力量的训言,在精神上和耶稣来自他独创的、卓识的、闪光的训言相符合,有时字句的相似也是很惊人的。
林语堂之所以能发现道教与基督教的许多契合之处,在于他从根本上把握住了道教与基督教在“道”上的同一之处。道教之“道”,深奥莫测,是先于物质的存在,是产生物质的根源,是宇宙万物的创始者,这是组成道教理论的核心和基础。基督教教义的“上帝之创造”认为宇宙被造出之前没有任何物质存在,连时间、空间也没有,只有上帝和他的“道”,他的“灵”。上帝通过“话语”,亦即通过“道”来创造天地万物。这是关切人的灵性问题的林语堂最料想不到的收获。道教思想的人文主义精髓使林语堂否定了基督教经院神学思想,也促使他更加坚定地去寻找具有人文主义情怀的“上帝”。 在孔子人道主义的堂室住过,且又爬登了道山的高峰,林语堂信仰之旅的下一站到了佛教。在林语堂的佛学思想里,他最感兴趣的还是禅宗。从思辨上来讲,禅宗主张不立文字,当下自识本心,强调自性是佛,平常即道。一旦见到自己的真性(本性)和本有心灵,我们就了解了终极的实在和得到了菩提(智慧)。禅宗主张,在实际的人生中才有自由,在自由中才有实际的人生。禅宗以创造人的生活和自我觉悟的日常途径,来揭示人生的秘密,化平淡为神奇,寓神奇于平淡。禅宗极大地张扬了人的主体意识,肯定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佛,都可以成就人格。林语堂极为精微地剖析了“禅”的深邃性,对其直觉顿悟、直指人心的思想给予很高的评价。他在“禅”的精义中也看到了人文主义的灵光闪现:那就是解除一切空间、时间、情欲及精神的束缚,追求心灵的完全自由,从而得以悠然处于人世,达到人与自然人生的和谐。禅宗与儒教、道教共有的追求精神上的自由与解脱,使林语堂更加执着地站在人文主义的立场上而标举禅宗。他认为“禅”和每天的生命及每天的生活密切相关,“禅”就寄托在简单的日常生活里,且视简单的日常生活为幸福的恩赐,而享受它的每一瞬。在佛教的世界里,林语堂也发现了能勾连起他的基督教情怀的东西。他首先发现佛教与基督教有一个共同的基本出发点一对于罪的承认及深深地关切人类受苦的事实。佛教中有一特殊的观念是“业”,意即孽障或“罪的重担”,这是由于人沉溺于不正当的欲望及精神上种种形式的卑琐造成的,因此人注定要永久堕人轮回。“原罪”说是基督教的基本观念,亚当、夏娃偷吃“禁果”犯了罪,成为整个人类的原始罪过,传给后代子孙,成为人类一切罪恶和灾祸的根由,并使人类有了受苦及必然死亡的不幸命运。接下来,林语堂对佛教及基督教罪的观念与拯救方式进行了批判。他认为佛教的悲观主义是一种消极的人生观,佛对人类生命的评语可以合并为四个字:怜悯一切!对佛教教人否定人生,忘却人生,进而出世、遁世,以消极态度回避人生的悲观主义情结,林语堂难以接受。另一方面,对于基督教的“原罪”观念,林语堂也坚决予以摒弃。林语堂对佛教基督教“罪”的观念及拯救方式的否定,是因为这些观念与林语堂的执着于现世的人文主义情怀背道而驰,必然要道到林语堂的抨击。
在这次灵性之旅中,林语堂发现了儒、道、释三教深蕴的普遍人文价值,也能够指出在那里他们已达到他们的最高峰及他们对给人以完满答复不足的地方。所以林语堂说:“三十多年来,我唯一的宗教乃是人文主义:相信人有了理性的督导已很够了,而知识方面的进步必然改善世界。可是观察20世纪物质上的进步,和那些不信神的国家所表现出来的行为,我现在深信人文主义是不够的。人类为着自身的生存,需要与一种外在的、比人本身伟大的力量相联系。这就是我归回基督教的理由。我愿意回到那由耶稣以简明方法传播出来的上帝之爱和对它的认识中去。正是因为有了儒、道、释三教人文主义思想的深邃内涵做底基,当林语堂降在基督教信仰的瑞士少女峰的时候,也是他对宗教、上帝、人的灵性等问题已经探求了其所以然的时候,所以这时的林语堂,有了相当成熟的宗教、上帝观念。
他在青年时期割断与基督教的联系是因为某些基督教的传统教义和经院神学的凡庸阻碍了林语堂对“上帝”本真面目的认识,当他汲取了儒、道、释二教的人文主义精华后,再次寻找的是深具人文精神的“。上帝”,或者说,林语堂认同了基督教中的人文主义思想而在晚年的时候宣称阪依基督成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林语堂对基督耶稣的认识是建立在“人性”而非“神性”的基础之上的。同时,林语堂在耶稣无可比拟的教训中发现了一种令人信服的人生理想,就是上帝全部生活的本身,它能唤起人们对。上帝的敬畏心、亲切感及对自身生命价值的关注,这就是基督大光的威严,只有它才能普照人间,只有大光烛照的地方才是一个道德的而且伦理的,无可比拟的美的世界。这基督耶稣的大光,也就是林语堂苦苦寻求的比人本身更伟大的力量。至此,林语堂重新体会到了耶稣那简明、纯朴、可警畏而发人探省的教训,对于林语堂来说,上帝已不再是虚幻的,它已从耶稣基督身上具体地表现了出来。
从林语堂一生的宗教信仰探索历程中,我们始终都能感受到林语堂对人文主义精神的苦苦追寻。他发现,中国传统文化中最有价值的是人文主义思想,无论是儒教、道教,还是禅宗,都是建立在日常人伦基础上,避开西方那种实证分析理路,直接关切人与社会、人与自然诸方面问题。而对于基督教,林语堂反对用科学理性方法阐释基督教义的可能性,并且把基督的威严放置在逻辑理性所不能达到的境界。这样,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同样深具人文主义特征的基督教及孺、道、释三教之中,林语堂最后选择了基督教作为其安身立命的价值所在。那是因为他发现中国传统人文精神与西方现代人文主义是有所区别的,前者是涵融性的,后者是排斥性的。中国的人文主义不与自然为对,而求能与自然合一。中国的人文主义精神要求尽己、尽人、尽物之性,使天、地、人、物各安其位,因此能容纳天地万物,使之雍容洽化,各遂其性,它不主张对自然的宰制。中国的人文精神植根于对天与。上帝、天帝的信仰,对天命、天道、天性虔敬至诚,说人不离天,说道不离性。而现代西方人文主义是在西方科学危机、心灵失落的背景下对科学、理性、价值和人生等重大问题的反省和沉思。在本体论上,它反对科学方法染指哲学,反对放逐本体论的计划,主张以本体论为哲学的中心,倡导终极关怀和本体追求的精神,为上帝死后的西方人重建安身立命的形而上学;在认识论上,它反对理性主义和泛逻辑主义,祟尚非理性主义;在方法论上,它反对科学方法的普效性,主张使用隐喻、内心直觉、神秘体验等多元化方法;在人学问题上,它反对把人当作科学的对象和理性的奴仆,重新揭示人的存在本质、意志自由和价值内涵。正是基于此,林语堂虽然对现代科学的发展所导致的人类文明的进步一直持有一种乐观的态度,但他坚持认为,科学再发达,也不能满足人类内心深处所隐伏着的对于上帝的渴望与对于天国的追寻,而正是科学主义无情地摧毁了人面对上帝所不可少的那份绝对敬畏心、神秘感以及上帝本身非逻辑的不可阐释性。有感于现代人在日益发达的科学技术的蛊惑下一天天远离上帝,林语堂总不能设想一个无神的世界,因此,他心怀无限的道德忧患感义无反顾地回归到了上帝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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