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作鉴赏:剔银灯

时间:2021-06-11 12:21:24 我要投稿

词作鉴赏:剔银灯

  【作品介绍】

  范仲淹的这首词写的是对历史的评价、对人生的看法,是为词之别调。然而,作者尚未完全摆脱词为“小道”、“末技”的世俗之见的影响,这就决定了此篇的风格必然是戏谑的。

  【原文】

  剔银灯·与欧阳公席上分题

  昨夜因看蜀志,笑曹操孙权刘备。用尽机关,徒劳心力,只得三分天地。屈指细寻思,争如共、刘伶一醉?

  人世都无百岁。少痴騃、老成尪悴。只有中间,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牵系?一品与千金,问白发、如何回避?

  【白话译文】

  昨夜读《三国志》不禁笑曹操孙权刘备,用尽权谋机巧,只落得三分天下,仔细一想,与其这样,还不如象刘伶,喝他个酩酊大醉。人活在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活到百岁。少年时癫狂无知,老了又瘦弱焦悴。只有中间那,一段年轻,怎忍心用来追求功名利禄。就算是官位一品,富贵百万,试问谁能躲过老冉冉将至。

  【赏析】

  赏析一

  上片大意是:昨天夜里读《三国志》,不禁笑话起曹操、孙权、刘备来。他们用尽权谋机巧,不过是枉费心力,只闹了个天下鼎足三分的局面。与其像这样瞎折腾,还不如什么也别干,索性和刘伶一块儿喝他个醺醺大醉呢。下片则化用了白居易《狂歌词》的诗意,人生一世,总没有活到一百岁的。小的时候不懂事,老了又衰弱不堪。只有中间一点点青年时代最可宝贵,怎忍心用来追求功名利禄呢!就算作到了一品大官、百万富翁,难辞白发老年将至的命运!全篇纯用口语写成,笔调很诙谐,似乎是赤裸裸宣扬消极无为的历史观、及时行乐的人生观和一派颓废情绪。实际上它是词人因政治改革徒劳无功而极度苦闷之心境的一个雪泥鸿爪式的记录。胸中块垒难去,故须用酒浇之。愤激之际,酒酣耳热,对老友发牢骚、说醉话,颇有雪芹“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的难言况味。

  赏析二

  此词副题是“与欧阳公席上分题”。范仲淹为什么要向欧阳修倾吐衷肠呢?原来欧阳修早就是范仲淹政治上的知音。仁宗时“景祐党争”,欧阳修就坚定的站在范仲淹一边。时以吏部员外郎任开封府的范仲淹耿介正直,容不得权相吕夷简擅权市恩,便向仁宗上《百官图》,又上《帝王好尚论》等四论,批评朝政。切中要害的疏论激怒了吕夷简。他反诉仲淹“越权言事,荐引朋党,离间君臣”。宠信吕相的仁宗将仲淹贬黜出京,当时余靖等正直朝臣上疏替范仲淹申辩,而谏官高若讷却讨好吕夷简,说范应当贬官。欧阳修痛恨谏官高若讷为了自己的高官厚禄,竟不分是非,行为卑鄙,于是写了《与高司谏书》,斥其一味迎合权相是落井下石,是不知人间有羞耻二字。欧阳修也因此被贬夷陵。政治上的风雨磨难,高尚人格的互相吸引,革新朝政的共同追求,使范欧二人最终成为相濡以沫的盟友。宋仁宗庆历三年,范仲淹推行新政,反对者攻击改革派引用朋党。此时已奉调回京的欧阳修任谏官,为了回击反对派的无端指责,支持庆历新政,又写下了著名的《朋党论》。可见范仲淹和欧阳修志同道合、同仇敌忾。

  此词大约写于这几年二人在朝共事同受打击之时。新政失败,共同的遭遇,共同的感情,使他们自然产生相似的感受。弄清了这一点,再来读这首词,读者就恍然大悟了:原来,它是词人因毕生为之奋斗的政治理想破灭之后极度失望、苦闷乃至沮丧的反映。在心头郁积已久的愤懑总得找个宣泄的出口吧?于是,愤激之时,酒酣耳热,对着同遭厄运的.老朋友发发牢骚,说说醉话,有何不可?

  其实,这首词固然宣泄了词人的愤懑,但也折射出了他内心时不我待的焦灼。这与李白那首著名的《将进酒》非常相似。“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李白被“赐金放还”后八年仍未找到出路,于是在此诗中借题发挥,尽情倾吐郁积在胸的不平之气。李白的恃酒放旷并不说明他就此沉沦,即便是这首诗亦流露了施展抱负的愿望,“天生我材必有用”,何其自信!但人生苦短,“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现实无情徒唤奈何。范仲淹同样如此,“人世都无百岁。少痴騃、老成尪悴。只有中间,些子少年” ,能够干一番大事的年华太少了,哪里禁得起几番蹉跎?于是,借酒浇愁,抒发其时光易逝、壮志难酬的感情就很自然了。

  从思想上来说,范仲淹的这种感情是有其深刻渊源的。儒家的积极用世是其思想主流,不仅如此,他还出入佛老,精研三教经典,力求会通而经世致用。这种海纳百川的学术视野,使其作品博大精深,异彩纷呈,而老庄清净无为、随遇而安的思想也是他迭遭打击时能够舒缓压力的精神避难所。在这点上,李、范二人是相似的。再说,在当时,文人们普遍认为词是娱情遣兴的“小道”、“末技”,范仲淹有时亦未能例外,与老朋友一起喝酒聊天时,就不免戏作小词了。应该说,这几句亦真亦幻的牢骚话倒显示了他作为一个平常人的本色,使得他可亲可近。

  当然,范仲淹身处逆境,失意惆怅乃至发牢骚,并不意味着他永久的消沉。庆历六年,贬谪到邓州,摆脱了朝党纷争,暂时卸去了烦琐的朝政和边防重任的范仲淹,度过了三年难得的惬意时光,他营造百花洲,重修览秀亭,始终把关怀民生疾苦放在首位,赢得了邓州人民的衷心爱戴。同时,迎来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创作高潮,千古杰作《岳阳楼记》及许多著名诗文都写于此时。这表明,范仲淹已经走出了苦闷、沮丧的阴影,已经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始终是他毕生的追求。这才是立体的、全面的范仲淹。

  风格

  这首词的思想内容是非常消极的。这里不是退隐归山的问题,而是厌世的问题。“笑曹操孙权刘备,用尽心机,徒劳心力,只得三分天地。”借三国分立,曹孙刘不能统一中国来否定人生的意义,否定了一切人们的一切斗争和努力,否定了求上进的必要,所以作者“屈指细寻思”的结果是,与其艰苦地参加社会斗争,倒不如象刘伶一样一醉来得好。“争如共刘伶一醉”,贬说那些积极参加社会斗争的人根本不能跟醉生梦死的刘伶相比。而下片所言,也不是什么否定追求功名,而是人生如梦,一切皆空的悲观主义论调,充满着人生短促的感叹。如果是揭示曹、孙、刘争夺天下的阶级实质与历史本质,正确地批判他们的争权夺利荼毒百姓,那当然是有意义的。可是,这首词不是这样,相反地,而是借三国分立的事实笼统地否定一切斗争(即连积极的、能推动社会进步的斗争也被否定了),鼓吹人生如梦,得过且过的颓废思想,充斥着极端的虚无主义,集老庄思想消极部分之大成。

  《中吴纪闻》说它“寓劝世之意”,范仲淹会这样劝世吗?我们虽然也承认他有消极的一面,但他那种“每感激天下事,奋不顾身”、“以天下为已任”、“进亦忧,退亦忧”、“以天下为已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事上、遇人,一以自信,不择利害为趋舍,其有所为必尽其力”的精神,与这首词的主题思想是绝不相容的。换句话说,尽管范仲淹的思想性也有消极一面,但不至于象这首词的思想那样颓废没落。

  这首《踢银镫》几乎都是赤裸的说教,没有形象之句,更没有一个动人的艺术意境。它不仅是以散文入词,而且几乎通篇是悲观哲学的论说文字。这与范仲淹其他词的风格是大不相同的。其他范词,尽管它们艺术水平不平衡,却是有很大的艺术魅力的。

  出处

  这首《剔银镫》,初见于《中吴纪闻》卷五:“范文正与欧阳文忠公席上分题作《剔银镫》皆寓劝世之意,文正云:‘昨夜因看蜀志……问白发如何回避!’”既然是范文正与欧阳文忠公席上分题作剔银镫,皆寓劝世之意,那么欧阳修也一定有一首与此主题相似的《剔银镫》,可是,为什么《中吴纪闻》没有记载,而《六一词》中也不见呢?《中吴纪闻》是一部什么样的书呢?

  《中吴纪闻》是宋·龚明之撰,成书于1174年,相距范仲淹在世122年,相距时间不太长也不太短。这是一部笔记小说,效范忠文东斋纪事体,效苏文忠公志林体写成的。作者在序中谈到,作者祖宗很有名望,“从父党游,皆名人魁士”,“同舍亦多文人”,可是,“厥后世异事变,利门路绝,不复往,由是声迹亦晦,陋瓜畴芋,区不过老农相尔汝,所与谈笑者,无复有鸿儒矣,窃尝端居而念念焉”。作者对他这几辈的无闻于世,很是惋惜,再加自己“今年九十有二,西山之日已薄”,更是悲叹。于是要写一本书,记载“有俾王化关士风者”和所谓“新旧图经及夫地志所不载者”,以便算人听闻,留名于世。这是作者的写作动机。这本书是怎样写成的?是在他“西山之日已薄”的九十二岁之时,“口授小子昱俾抄其大端”而成。这本书写些什么呢?“鬼神梦中杂置其间”,“谈谐嘲谑,亦录而弗弃”。就以有关范仲淹的材料来说,就有所谓“范文正为阎罗王”一条——这真是无稽之谈!由此可见,所谓“可以稽考往迹”的话,其可信程度就不难测出了。事实上,虽然有的东西可作研究历史的参考,但大部分是不大可靠的传说性的东西,作者自己也承认是为“资助谈柄”的。

  关于《剔银镫》的来源,可以这样设想:作者身处偏安的南宋,写“有戒于人”的《中吴纪闻》,也就有可能写一些“寓劝世之意”的词,以假托当时很有名望的范仲淹所作,更便于起“劝世”作用;也可以这样假设:这本书记载的事多是街谈巷议,范仲淹在当时是很有名望的人,关于他的传说也一定很多(《中吴纪闻》有记载一些),那么,伪托为范仲淹所作的词被龚明之记下来也就不足为怪,这正如“范文正公为阎王”那则一样。

  从上所述来看,这首《剔银镫》很可能不是范仲淹作的,据其语句的议论化来看倒象是南宋人的作品。偏安的南宋,也的确使许多人滋长了苟且偷安的思想情绪,而《剔银镫》正是充斥着这种思想情绪的。

  【作者介绍】

  范仲淹(989—1052),北宋政治家、文学家。字希文。其先邠(今陕西邠县)人,后徙苏州吴县(今属江苏)。公元1015年(大中祥符八年)进士。官至枢密副使,参加政事,又曾出任陕西四路宣抚使,知邠州。守边多年,西夏称他“胸中自有数万甲兵”。卒谥文正。著有《范文正公集》。词存五首,风格、题材均不拘一格,如《渔家傲》写边塞生活,苍劲明健,《苏幕遮》《御街行》写离别相思,缠绵深致,均脍炙人口。有今辑本《范文正公诗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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